目前暂时没有新的线索,伍兹也不能总是黑进资料库里,会使他有暴露的危险。两人暂时把这件事情放在了一边。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尤恩刚到了诊所准备上班,老板就把他叫了过去:“今天有医院借你过去做手术。你准备一下就过去,开我的车。”说着就把车钥匙扔到了桌面上,钥匙从桌面上很快地滑过去,尤恩没有接住,直接掉到了地上。老板一看不高兴了,直瞪着蹲下捡钥匙的尤恩骂骂咧咧:“怎么笨成这样,你稍微机灵一点嘛!摔坏了钥匙不要紧,待会儿别把手术做砸了再丢了我的脸!”看到尤恩站直了身体,又开始讽刺:“话说你什么时候能买个车啊?开不起我这种的,也有那种便宜的呀!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可我也不能让你走着路去,要不然那边的医生怎么看你呀?”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才让尤恩出发。
从始至终尤恩一句话都没讲,对于这位老板的脾气他早就了解。当初自己从医学院毕业后,非常顺利地应聘进了城中最权威的ZOOM医院,那里无论是设施条件还是软件都是最先进的。尤恩刚去当了三个月的住院医生就因为独立恰当地处理了一起紧急病例,挽救了病人的性命而名声大噪。医院董事局一致商议后缩短了他的住院医生时期,让他升级成为专科医生,开始在每个科室里流转。虽然已经是声名在外,但在每个科室里尤恩还是一丝不苟仔细学习,因为他非常明白任何赞美都是基于真正的实力,不能轻易地陷于这些粉红色的泡沫之中。
在外科实习时,他遇到一位年轻女士来做阑尾切除手术的病例。本身来讲阑尾切除手术不算是大手术,但是病人正怀着孕,阑尾位置因此发生偏移,比较靠近后腹膜。这台手术的难度除了确定阑尾发炎的位置,还要注意病人的妊娠情况,不能影响到胎儿,重点是需要非常仔细地掌握麻醉药的剂量。最后这台手术由肛肠外科最资深的乔雅医生主刀。乔雅医生已经在ZOOM工作了二十多年,他的技术是科室所有医生公认的。而尤恩在这个科室里正是跟着他学习,遇到这种情况特殊的手术他理所应当成为了乔雅的副手。当天是麻醉室主任黑登亲自担当麻醉师。黑登和乔雅是多年的同事与合作伙伴,有时候他们互相开开玩笑,使得手术室里的气氛比较轻松。手术开始一切顺利,乔雅找到病灶,仔细地切除干净。黑登一直注意着病人的血压与心跳,观察麻醉药的效果。就在乔雅完成切除让尤恩开始缝合伤口时,病人的血压突然急速降低。黑登减少了麻醉剂量,输入雾化的肾上腺素,血压的指数稍微升高了一点,乔雅催着尤恩加快缝合速度。黑登继续控制着机器,觉得脖子上有点发痒,是紧张到流汗了。终于尤恩缝合完毕,手术完成了,可是心脏监视仪上突然间变成了一条直线。乔雅立即让护士把心脏除颤器推通电,给病人进行电击治疗。可是他折腾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心脏监视仪仍然是一条直线。乔雅无奈地放下了除颤器,宣布了病人死亡。
董事局动用了一点点的公关手段就让病人家属打消了起诉医院的念头,但所有的股东认为这台手术就是一起医疗事故,还是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尤恩交了一份情况说明,他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说要找责任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个负责缝合的副手。过三天他接到通知,董事局要他参加一次会议。现在回忆起来那次会议是尤恩所参加过的一次可怕的经历。他好像犯罪嫌疑人似的被每个董事翻来覆去地询问,有的问题会重复好几次。乔雅说自己手术中充当的是副手,自己主动把这次手术的锻炼机会让给了尤恩,整台手术都是尤恩一人做的,他只是从旁边指导了一下尤恩。黑登则力证乔雅的话正确无误,并且指出自己的麻醉药剂是严格计算后才用给病人的,不可能存在任何剂量上的差错。后来尤恩慢慢意识到,整个会议就是一个幌子,这些董事局里的人与乔雅他们早就达成一致,想要将手术的责任全部推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因为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习医生,远不能与乔雅的资历相比,更加不用提他们之间的人际交情。尤恩非常愤怒,可是自己无力回天,他再怎么优秀,也穿不透那些无形的人际网。尤恩当场脱下白大褂,辞职离开。
巧合的是尤恩后来遇到过那位病人的家人,那位可怜的年轻男人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整个人痛苦到恍惚。但是他无意透露给尤恩一个消息:医院并没有将病人的尸体交给这个男人,等到他找了医院和医管局好几次后,医院才交给他一只骨灰盒。尤恩自己刚刚被迫辞职,面对这个可怜人,也只能是言语上的安慰。但是从那天起,他打消了进大医院的念头,而是应聘了个诊所,让自己远离是非,潜心研究医学。
尤恩现在的老板为人毒舌,不过他在投资自己诊所方面是相当的大方。虽然只是个私人诊所,但是各式先进的医学设施应有尽有,尤恩能够及时地接触并且熟练掌握操作这些先进的医学仪器,等到其他医院购买到同款仪器时,就需要有人来操作。老板并不是医学专业出身,他是个纯粹的生意人,从这件事里他看到了商机:让尤恩以诊所的名义去教其他医院里的医生如何操作机器。教学是一个过程,但是真正能够熟练地用仪器真枪实弹来做手术则是挑战,很多医生即或是学习了课程,还是不敢自己操作仪器。所以尤恩既要负责教授内容,又要操作着仪器做手术做示范,一时间他需要辗转于熠市内的各大医院,忙得不可开交。老板和医院做生意,倒是从中赚得盆满钵满,他虽然给尤恩的薪水不够多,但是舍得银子买仪器设备,对于尤恩来说就是得天独厚的锻炼条件,而且他也不在乎那一点的工资,他痴迷于对医学的研究和探索。
尤恩在手术室里指导着主刀医师操作手术器械小心地进行手术,他之前已经来过这家医院用仪器做过手术,所以心理上比较放松。相反地,那位主刀医生今天好像一直不在状态。不止查找不到病灶的正确位置,还两次碰到了血管,致使病人血压降低,紧急从血库调用了四包血才算是摆平。之后病人又出现了手术并发症,全身抽搐并且出现了大脑窒息的征兆。尤恩看着那位医生手忙脚乱的样子,本来想着上前去帮忙。但是之前的遭遇记忆犹新,尤恩不想给自己和诊所惹上麻烦,可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也不能等啊!情急之下,尤恩先赶紧让护士给病人加上氧气,又让麻醉师减轻麻醉药的剂量。接着他问主刀医生要不要加些肾上腺素,主刀医生已经六神无主,经过旁边的人一提醒,立即让麻醉师加入药剂。病人的情况逐步稳定,主刀医生这才慢慢镇定,他第一个向尤恩道谢。不过正在这时,病人情况突然急转之下,已经缝合的创口突然被渗出的血液冲开了,大股的血流从创口澎涌而出。血压直降为零,心脏也停止跳动,监视器上显示为一条直线。主刀医生像傻子一样立在原地,护士在旁边大喊着问他怎么办,他还是一声不吭。很快病人就被宣布死亡,全身盖了白布被推了出去,手术室里只剩下尤恩一个人,他要负责收拾仪器。室内一片狼籍,地上还有刚才留下的血迹。本来是一个不算复杂的手术,怎么就落得这样的结果?如果把全部责任都归于刚才那位业务不熟练的医生,似乎也不太合适。据说刚才主刀的医生是有五年的执业经验的专业医生,他怎么会在手术室里如此大失水准?突然间尤恩收拾仪器的手慢了下来,他再次盯着地板上鲜红的血迹,慢慢地蹲了下来。这血迹鲜艳得不太正常,而且已经在地板上那么久了,怎么还鲜艳得如同刚从血管中流出来一样,甚至更加鲜红,没有一点凝结或者变深的样子,这血液颜色不太正常。
夜晚的城市比白天更加喧嚣。尤恩因为从医院出来得比较晚,到他回来时诊所时已经空无一人。不过自己经常加班,这种情况实属平常,老板也知道这件事,试问哪个老板不喜欢自动加班的员工呢?
尤恩回来换上工作服,直奔实验室。他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来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棉签棒,上面沾着少许血迹,那是他从手术室里面的地板上收集到的。当时他看到了那鲜艳异常的血迹,脑子里却突然间闪现出几年前在ZOOM里最后那台手术的情景。他在缝合伤口时注意到伤口周围有一点点儿渗出来的血液。尤恩当时看到了也没有太过注意,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血液的颜色也是鲜艳得过了分,所以给尤恩留下了印象。不过因为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对这个细节他倒是慢慢地淡忘了。今天这台手术的情景又引导他恢复起了那时候这样一个很不起眼的记忆点。
尤恩深呼了一口气,开始给棉签上的血迹做检测。先将滤纸浸泡在混合了酸性试剂的黄色溶液当中制成试纸,拿出来放在干净的玻璃台上,再将几根染了血迹的棉丝从棉签棒上剥离下来,放在经过浸泡的黄色试纸上,两者接触后,试纸上被棉丝擦拭过的地方呈现出蓝色。这种结果在尤恩的意料当中,但是他的表情却愈发地凝重:测试结果毋庸置疑,病人的血液里面含有一氧化碳的成分,应该是通过氧气面罩吸入的。手术供氧的设备里怎么可能出现一氧化碳这种致使的成分呢?混合在氧气中的一氧化碳的确难以察觉,唯一能够表现出来的异常就是吸入者的血液会变得非常鲜红,不过这种情况通常会被医生忽略。尤恩在脑海里将前后两台手术的情景综合起来,发现有重合的情景:病人都是在手术进行到中间时血压骤然降低,即或是输入肾上腺素也无济于事,这种情况通常比较少见。手术前的常规检查中没有发现两个病人有任何的隐疾,身体健康,却都因为血压降低,心脏供血不足而停跳,大脑出现缺氧,导致最后死亡。虽然其中的细节不尽相同,但整体来看却是有着惊人的相似。说明两台手术在麻醉和供氧方面有问题,这是医院方面的纰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尤恩难以确定。
第二天是周末,街上人来人往。尤恩去了昨天做手术的医院,找到平时关系比较好的一位医生,闲聊了几句:“昨天做手术的那哥儿们怎么样了?”“唉,甭提了,医院已经开除他了。不过这次手术事故确实比较严重。”“那病人家属怎么个情况?”“他们拿了骨灰盒就离开了,据说是医院给的赔偿不低。而且院长与市长交情不错,想来他们也不会来闹的。”
昨天才因为手术死亡,今天就变成了骨灰?这速度也太过快了。尤恩越想越觉得诡异。根据同事提供的线索,他驱车来到了熠市最大的殡仪馆,昨天去世的那位病人的告别仪式正在这里举行。尤恩从大厅后门进去,顺手牵羊了一套工作人员的制服。等到告别仪式结束后,病人的骨灰就存放在这里。在骨灰盒被放进专门的玻璃柜之前,尤恩想方设法从盒子里取出了一些骨灰,开着车匆匆离开。尤恩在诊所里通过仪器和试纸测试后,他发现这盒骨灰主人的岁数至少有六十五了,但是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病人是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由此大概率推测之前那个怀着孕死在手术台上的年轻女人的骨灰盒里装的恐怖也不是她自己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