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琛的语气有些冷，“人这一生会遇到多少烦心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令你痛苦的会是什么，又怎么能断定你所经历过的就一定是一生中最伤心的过往？遗忘或者逃避痛苦，那是懦夫的选择。”
陆青湄看着走在前面的冷琛修长挺拔的背影，自然听出了他言语里的不屑，她心中却生出莫名的怅惘。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可身处于这样一个诡秘阴森的地方实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琛哥哥，我还有一个问题。”趁冷琛尚存耐心，她得把握住机会将心中的疑惑问干净，“既然中滇不睦多年，为什么十年前冷谷主能和那个叫佋谢的大祭司达成协议并同意我们来滇南幽域呢？”
冷洵微微抬起头，似乎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冷琛没有回答。陆青湄也没有再追问，因为眼前的雾气更浓了。
四周寂如鬼域，看不见的幽暗深处有淡淡的血腥气顺风传了过来。面对隐匿于暗处的威胁，四人全部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警惕地缓步向前走去。
风中浮动的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血腥气，仿佛还隐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像是死去动物的腐臭味。火把的光亮穿不透重重浓雾，周遭什么也看不清，只觉那股腥腐气愈发浓郁起来。
“啪。
“啪啪。”
前面好像有雨点落了下来。四下一片静谧，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难道又下雨了？
“啪。”又一滴水样的东西落下的一瞬，冷琛脸色骤变，陡然向后退了一步。虽隔了雾气看不清楚，但浓郁的腥臭离得如此之近，那些像雨一样滴落的东西难道是——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举火的墨临风，二人默契神会地同时望向前方几乎被雾气掩盖的林顶。火把的光亮有限，只隐约看到交缠着的稠枝间有许多悬挂着的黑影。那股腥腐气近在咫尺，几乎叫人透不过气。
林间风过，搅碎了浓雾，那些黑影缓缓露出了本来面目。
滇南是一贯湿热的地带，可此时身在林间的人只觉一股阴寒的凉意涌遍全身。
那密匝虬枝交错间悬着的，竟是无数尸体。那些尸体全身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数不清的天蝠覆在上面，争先恐后地撕咬腐肉。大半腐尸已变作森森白骨，剩下的只余些残肢断体，血肉模糊地挂在那里，血水顺着残体滴落到地面的花叶上，发出“啪啪”地响声。
冷洵和陆青湄从未见过如此恶心令人作呕的景象，只觉五脏翻江倒海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冷琛紧张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声音。榕树的根须和垂下的藤萝隐住了他们的身形，不发出声响，就不会惊动那群天蝠。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尸体？这究竟是什么邪术？”陆青湄惊恐地望着冷琛，用传音入密问。
“不是邪术，是献祭。”冷琛望着那些惨不忍睹的死尸，也觉头皮一阵发麻，“听闻滇人死后大都心甘情愿献祭毒虫，虽听来匪夷所思，却是他们的一种信仰。对滇族来说，蛊虫毒物，有时甚至比人更有价值。这些尸体经过剧毒的浸泡，是饲养这些毒物最好的养料。”
墨临风皱眉望着毒尸上那些个头比寻常所见大出一倍的天蝠，看样子它们的攻击性极强，要是被惊动，会是很大的麻烦。
“风险太大，”仿佛看出墨临风正在想应对之策，冷琛摇头，“我们得另寻出路。”
他密语刚毕，便下意识地朝旁边踏了一步。只听“啪嗒”一声，好像将什么凸出来的东西踩了下去。
冷琛的脸色倏然一白，几乎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清明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他陡然侧过身形，一支冷箭“嗖”地擦着他的前额飞了过去。
额间的肌肤被箭尖刺破，血还未完全渗出，北面密林深处瞬有无数竹箭朝四人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箭尖呈碧色，一看就是浸了毒。
冷琛顾不得额上伤口，迅速抽剑同陆青湄一起拦截箭雨。墨临风将冷洵护在身后，手中剑光疾闪，飞射而来的毒箭悉数被截断。
数不清的毒箭源源不断地从密林深处飞出，箭雨愈发稠密，兵刃格挡不及，几支箭几乎是贴着人的衣衫疾飞而过。
机关触发的竹箭毕竟有限，箭雨渐有收缓之势，可那群天蝠已觉察到了这边的动静。只喘息之间，那群天蝠已如一阵黑旋风似地朝四人飞来。浓郁的腥臭漫天逼至，让人喘不过气。
对这些食人血肉的毒物来说，活人比死尸更有吸引力。
“跑！”
墨临风几乎是在那群天蝠聚拢地一瞬厉喝，收剑迅速将冷洵揽入怀中，朝密林深处飞掠疾奔。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墨临风尚未想到应对之策，可若被这群庞大数量的毒物困住，后果不堪设想。他的目光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急速地沿途扫过，若能寻到可用于遮掩躲避之物的话——
那些天蝠岂是凡物，飞行速度之快可想而知，不消片刻便已追了上来。
眼看着吱吱尖叫着扑将过来的丑陋生物，冷琛心中一阵恶寒，左手火把迅速舞开，右手剑芒疾闪，那些飞近的天蝠不是被火烫得仓皇飞开，便是被利剑斩落。陆青湄与他背对而立，手中的剑不敢有片刻停歇。不用顾虑空门，尚能勉强能应对这漫天毒物。
墨临风将火把舞的密不透风，牢牢罩住他和冷洵两个人。火光缭绕间，天蝠如雨般掉落。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前面的刚被击落，后面又有新的补上，前赴后继，杀之不绝。
这些天蝠的攻击力实在太强，仅缠斗了半刻，冷琛和陆青湄就已被抓伤多处。蝠爪有毒，被抓破的衣衫露出了深深的伤口，流出的血竟很快呈黑紫色。即便身手绝伦如墨临风，也因顾忌怀中冷洵，未能幸免。
如此久耗下去不是办法。又一批天蝠被击落时，火光照见了不远水面的粼粼波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