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茂几人回到寨中后,立即召集族人思考对策。
从日暮到日升,还是没有消息,即便是最稳重的子弟有耐不住心中的焦灼,守卫起来也是心不在焉。
“泗哥,你说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都一晚上了,怎么还没出来?”
听到同伴的疑问,‘泗哥’脸色沉重:
“我有不好的预感,族长一回来就召集瑞大哥他们一起议事,一定是发什了不得了的事情。”
听到这里,同伴突然变得极其糟糕,好似想起了什么。
“泗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那个时候,族中也是这样,大家紧急议事,紧接着就发生了变故。”
“你、、、你是说?”
‘泗哥’神情愈加恐惧,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是,很显然,除了一起守卫入口的同伴外,没有人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恐惧。
此时,寨中最紧要的屋子里一片寂静,一群或站或坐的人仿若死人。
许久,一丝微弱的声音飘入众人的耳中。
“族长,你拿个主意吧,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会有机会的。”
老人衰朽的声音激活了其他人的心气,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一夜米水未进,身体雄壮、精力过人的厍瑞也萎靡了许多,但此时不是保持沉默的时候,族人需要他。
“茂叔,你来做决定吧,我们相信你。”
该讨论的都已经讨论清楚了,此时,族中不需要那么多的分歧,保持一心才能死中求活,为族人们挣一挣活路。
见到众人信任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厍茂感觉有千斤的重担正压在自己的身上。
既然身负重担,厍茂便决心挺起脊梁,像从前那样,为族人在这凶恶的世道中争一条活路。
“这世间凶险难测,许多事情是我们难以预料的,我们想要在此安心过活,奈何老天爷不给我们机会。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挣扎一回,让老天爷看看,我们凌叶部落的男儿是如何不屈的!”
略微提振士气后,厍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鄞州大军将至,凶险万分,而粱牙等人都是凶顽之辈,想要驱使我们,不怀好心。
大家忧心,我也如此,只是时间不等人,是要早作打算了。粱牙等人身名狼籍,贪婪难以克制,不值得一起谋求大事,而且恶意昭彰,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族长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即刻逃遁?”厍明道。
关于这一点,他有经验,正是因为当初离开得十分果决,才让部落免于灭顶之灾,虽说一路北逃离散了许多族人,但好歹为部落留下了复兴的火种。
“不,我们偷偷联系兴国君一方。”
逃遁?
这是一个看似可行的选项,但厍茂不打算再次逃离了。
残破的部族已经经不起再次流落的重创,流血的野兽应该鼓起勇气,给敌人重重一击。
从山河谷地中求存的部落总是富有野性的。
原始的生活环境,势不可挡的山洪,危机四伏的山林磨砺了百越部族的坚韧心灵。
他们残忍好斗,轻生重利,却也会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下躲避危机,这时,一位能够理智考虑问题,又富有威望的部族首领将是部族最好的舵手。
厍茂凭借着多年带领族人求存的直觉,决定将宝押给名声甚好的兴国君——公子无忘。
公子无忘的名声十分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对百姓而言,很多时候,只要治理地方之人能够克制自己的私欲,不过分干扰正常的生产经营,就能够称之为良吏了。
几年来,鄞州富庶,百姓安居的情况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更何况厍茂还特意打听过相应的情况。
这也是他最终做出决定的出发点。
很多时候,所谓民心,所谓人望,确确实实具有着利刃难以比拟的力量。
在一些特定时候,这种看不见的力量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此刻就是了。
鄞州的风铃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他们的底细,更不会想到有人打算投诚了。
鄞州军队的出动并未大张旗鼓,也没有挑明旗帜表明要针对谁,一切的消息都是从私底下的渠道流传的。
正是无忘的这种低调,或者说对敌人的轻视,给了梁牙这种人以机会。
在鄞州人的眼中,什么昇虎寨,什么凌叶寨,都是一丘之貉,一起消灭就好了,没必要费工夫去逐个分辨其中差异。
什么?
确实有差别?
都是山贼,还能好到那里去不成!
没看到剡君都没有表示要庇护民众吗?
不服从官府管制,不能够为封君带来税收劳役的都是贼人。
这才是事实。
战国人口不足,人口密度低下的情况给了一些小的部族以机会,可能山间的一块河谷地就可以满足部族生活。
在这里,大家自由自在,不用向平原上的同族一样被人统治,缴纳沉重的赋税,也不用面临纷繁复杂世界的冲击,岂不快哉。
如今幸免于难的凌叶部落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大盘山之中寻觅到一块宝地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无论是出于恢复实力,还是躲避追杀的目的,让部族自成一体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山间猎杀野兽,劫掠商队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人可以不杀,但送到眼前的财务可不能不取!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凌叶部落曾经的选择或许就应在了此时的劫难上。
但事在人为。
生命总是会主动寻求一条活路,有的失败了,有的成功了,但一番挣扎是注定了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凌叶部落的人再次为了部族的未来全力以赴。
山林间的小道上,一支小队正快速奔行着。
“阿弟,你不应该来的!”厍瑞向着稚嫩的弟弟说道。
此去凶吉难测,厍泗还很年轻,厍瑞不希望他去冒险,奈何弟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哥哥的拦不住。
“我们凌叶部落的男人从来不会坐以待毙!”厍泗语气坚决,坚决中又透露着一点哀伤,“我不想像从前一样,看着亲人伙伴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逃难从来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对个人如此,对一个集体同样如此。
没有足够的生活资源,没有获取物质的土地,人类的生命甚至没有一棵草来的坚韧。
当年的厍泗还年幼,却直面了人间的苦难。
他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其代价却是沉重的。
他决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这次,我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