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年,宋辽关系总算稳定,一时间国泰民安,物质鼎盛,汴京城的街道满是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的人群,人声鼎沸,物华姿美,车马如龙,四处一片华丽的景象。
聚缘茶楼亦是如此,张府大郎独坐四楼雅厅,细品着这里上好团茶,听着这里说书先生说四方八卦,他平时可不是能闲下来的大忙人,年纪不大,却官至工部郎中,虽说只是个正五品,但却是靠人家自个榜上有名考上去的,原本他家不过是祖传工建出身,父亲也只是一个颇有见地的工匠,祖上只是一般的地主,几辈子都不曾有过当官的,到了他这辈,硬生生的出了个探花郎,光耀了门楣,也成就了十七岁的张府大郎的名声。
人红,是非就多,原本平静的张家,随着大郎的仕途,突然就变得波澜壮阔,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各种媒人,工坊,商贾……,大有不把张家门槛踏出花来誓不罢休的架势,一向好客的张府,面对突如其来的恩宠,手忙脚乱,但又不想把自己儿子摆在众人面前任人品评,就只好让自己儿子长住在聚缘茶楼,好在,自己儿子深居简出,一直在家闭门苦读,出门也只是随父而行,倒不曾有几人真的认识他。
一个话本说完,众人意犹未尽,吴先生本想再给大家伙来本高雅点深层次点的话本,还没有开腔,就听坐下客问到:“吴先生,今儿大伙都听得带劲,但常常听将军们的故事也听得腻了,今天我们想听听文曲星的故事,就比如咱们汴京城的星宿,张府大郎张均佑的新鲜事。”
吴先生最怕座客们提名八卦,到不是怕八卦惹是非,而是怕自己把自己的好素材拱手托出,这话本还未出,八卦就先上,再出的话本就不受人待见了。
好在,不说正经主,可以打擦边球蹭蹭热度。想到这里,吴先生朝四楼看了看,走至堂中书台,开启了他的唾沫时代。
“今儿就应大伙的景儿,给大家说说这个几次倒上门求亲的小家丑女,陈九儿,她可是从12岁就自己蹬进张府,向张府夫人要求,要自请嫁与大郎,每年都去,三年了,次次被拒,却仍初心不改。”此言一出,惊哗四座,到不这个消息有多劲爆,而是以前总以为陈九儿是传言,并非真有其人,况且,这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但吴先生虽是靠嘴上功夫讨生活,但从不信口胡诌,故事虽不能和现实对等,但所说之人和事,必定是先出其左,后出其右,大概也八九不离十。
话说,这陈九儿是乡下一个小地主的第九个女儿,小门小户,没有什么声名,小姑娘生下时额头长满了恶疮,身上红彤彤的,虽不算漂亮倒也不见得有多丑,无非就是一个从娘胎里带毒的小女娃子罢了。一般,长至三岁,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余毒,就算不经治疗,也会自行消失,可陈九儿就不同,长至七岁,额头上上恶疮是反复治,反复长,不光是额头,就连肩膀,背部,都长得有。当然,这身上的家伙咱是看不见,可据陈家的长工们讲,陈家闺女的脸上都长的有,这一治一发之间,恶疮就留下了数不尽的坑坑洼洼,小小年纪,身材就跟拨火棍似的,磕磕绊绊,脸就跟瘪了水的土豆皮似的,但这姑娘心大,从不认为自己丑,除了接人待客外,一律不戴围帽,就这么赤突突的拿那张土豆脸直勾勾的瞅着你。
这姑娘不单心大,胆子也大,完全不顾三纲五常,女子妇德,好生生的小家碧玉不做,当然,兴许是想做却做不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咱们汴京城张府有位大公子,生的玉面,长得才俊,性情又最是儒雅和善,就跟那古代圣贤一般的人物,此女竟不顾自身形态,不惜只身跋涉千里,不带一仆一工,万里迢迢的,堂而堂而皇之的站在张府门口,要见当家主母,那张府以前虽门第不高,但也不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娃娃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走进张家大门,但那女娃娃就是不走,白天多少顾及些自以为是未来夫家的颜面,就没有过多纠缠,待到晚间,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一把力气,翻进了张家的附院,直接进到主母的房里,跪在她的面前,要嫁给张大公子,还望张夫人能前去陈家提亲,那张夫人只道是梦魇,心道是梦中一如此样貌的女鬼来戏弄她,一吓之间,便迷迷糊糊的答应了,还留下了陈家住址,那女娃娃连声叩谢,便出了府。那张夫人将女娃娃送出府,一回转身,以为自己在梦游,回到房中,见到自己墨迹未干的手帕,以为是自己梦中所写,还道是梦中的字比醒着写的要好,也不大在意,就将帕子叫人洗了,免得生出些麻烦。
张夫人一心以为自己有梦游的毛病,生怕自己梦中出现个什么事端,就将梦中之事的是告诉左右邻居,好有个照应,可这个梦在这一年中就没有再做过,而府上左右也都不见自己家主母有梦游之证,不过,也都没有太当回事,就这么过了一年,又到了春分之际,张家门前,又站了一位女娃娃,这次还是象征性的遮了个围帽,路过张府的人也只道是张家有生客来拜访,都不曾在意。那女娃娃就在府门前晃悠了一天,还是没有被请进张府,时至半夜,张夫人又开始做梦了。
那女娃娃又进到了夫人的房里,也不哭不闹,还是跪在夫人面前,并将一封书信递到夫人手中,不发一句言语,就退出了张府。
张夫人有了先一年的经历,也不再惊惧,半夜点了油灯,拆开了书信,却只见上面写着陈小姐的八字和住址,不见任何一句多言多语。
张夫人虽不是出身名门,但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的大郎虽然还没有高中,但为母的怎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志向,眼见此女相貌惊悚,怎可让自己的儿子娶此女为妻,哪怕此女可能是星宿下凡,也不能因为不确定的将来而毁了自己儿子的幸福不是?就将信件就着油灯烧毁了。
时至去年,那女娃娃又来到了汴京城,把前年的故事又重演了一遍,张夫人心下不满意,也顾不得这女娃娃的脸面,当面呵斥了一顿,还惊动了张府不多的几个下人,客官们了,你们想想,一群人围着那女娃娃,虽然没有动手,但那女娃娃丝毫不惧,土豆皮的脸上透着黑玛瑙的眼珠子,炯炯有神,看得张府下人们直接往后退,生生是给她让了条出府的路。
事罢,如今张府夫人已经是秋试中第的探花郎母亲,势必不能让这等事情往外扬,坏了她家大郎的名声,就让下人们不要外传。
各位客官,今日我吴老儿说的陈家有女求亲张府只是也是就着各位的兴头,掰扯掰扯,做不得真,就当茶余饭后的一点消遣!
说完,眼睛看着座位,向四楼一拱手,张府大郎抿了一口茶,心道,这小老儿,拿我开涮,此时还来隔空赔礼,这脸皮,比桥墩子还厚啊!
不过,也好,母亲大人中年时才得了他们兄弟五个,往前,可没有少受街坊四邻的冷言冷语,现在,不管这个陈家女是什么来历,也好叫她不要再到张府来无理取闹,叫张府上下左右为难,闹得母亲大人忧心忡忡,难为做人。
话虽如此,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当时暗夜之中见到的那双纯净如幽谷,狂野如深潭,坚定若阳明的眼神,至于长什么样,到忘记了,只记得暗夜之中,她那震慑四方的眼神,气质若兰的身形,踱着轻盈的步伐走出院门,临走,还不忘回过头,关上门。
一度,他也以为那是个梦,听娘亲嘱咐下人时,方才知道那是真实,还向母亲讨要那封信,却早就被烧干净了。可怜见,事情虽过,却时不时的冒出那双眼朦,就是在考场中,自己空无灵感时,那双眼朦还跳出来为自己擂过鼓呢!
现在,春分已过,那女子今年并不曾出现,莫非,是得知自己已入仕途,不便再来搅扰,这本是自己和全府上下的意愿,但到今日今时,她还不曾前来,是有变故,还是真的怯了?张府大郎还有点惆怅,到有点希望她能冒着所有人的鄙夷来纠缠纠缠。
此时,荆州城郊,一户中等人家的祠堂,正跪着我们的小家丑女——陈九儿,她今年不是怯了,也不是不想去高攀这门亲事了,真实的原因是,她没有从家里偷到钱,去年,自己在家中的份子钱也全用于打赏帮自己找药的长工们了,俗话说的好,穷家,也要富路,这身上没有银子,怎么办得了事,哪怕自己一路都可以装乞丐,自己在见到高中的未婚夫时,也要好好的打扮一番,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这没有一身好衣裳,就凭自己这幅超越审美的长相,还未见夫君,就要被夫君的手下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