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
瑞希安呆呆望着眼前的绿裙少女，像是老旧的木匣子被打开，尘封的记忆一点点浮了上来。
那一天也是深夜，雨下的很大，名为帕妮莎的少女在屋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男孩，善良的她不顾家人反对，将男孩带进了家中照顾。
“感觉好些了吗？饿了的话，这是我亲手做的苹果派，尝尝看？”
于是，当一路流浪，最后因为饥饿晕倒的小男孩醒来时，就看到了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关切与问候，语气温柔的像是自己过世前的母亲。
虽然关于她的记忆已经十分淡泊。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你的父母呢？”
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少女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像是小时候父亲常对自己做的那样。
小男孩注意到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目光警觉，“我叫瑞希安，没有……父母。”
说起自己是个孤儿时，男孩的语气不悲伤也不难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平淡淡的事情。
少女却突然有些难过，她收回手，沉默了一会，“抱歉，我没想到……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瑞希安摇了摇头。
“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家人吧。”少女忽然说，“我叫帕妮莎，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昏暗的煤油灯下，少女的表情格外严肃认真。
“姐……姐？”瑞希安咀嚼着这个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词语，“什么是姐姐？”
“就是负责关心你照顾你，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啊。”
帕妮莎的声音轻柔如风，她弯下腰，用一个大大的拥抱将男孩拥入怀中。
瑞希安的身体有过刹那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了下来，鼻子里满是少女身上的芬芳香气，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回应了这份温暖的拥抱。
相拥的那一刻，名为温暖的感觉从天而降，一如母亲的怀抱，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下去。
“瑞希安，你在想什么？”少女一蹦一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男孩身边坐下。
这已经是瑞希安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三十天，帕妮莎发现，瑞希安是个过于安静的孩子，他从不与其他孩子玩耍，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这里发呆。
“我在思考未来。”瑞希安的声音很轻，“我在想未来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定会成为伟大的骑士吧。”帕妮莎笑着说，“瑞希安你小小年纪就这么酷，等你长大成为了骑士，一定会吸引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到时候姐姐说不定都会吃醋哦。”
“姐姐希望我成为骑士吗？”瑞希安说。
“当然喽，比起我老爸那种木匠来说，骑士可算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过听说真正厉害的是魔法师，他们的身份比贵族还要高贵。”
说起魔法师这个词时，帕妮莎的语气带着莫名的憧憬，可她只是个乡下的普通村民，没有系统的指导，平民是很难成为一名魔法师的，即使天资出众，普通人也掏不出魔法学院那高昂的学费。
“那我以后就成为一名最厉害的魔法师，好好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瑞希安望向帕妮莎柔嫩的脸颊，虽然用发梢细心地做过了修饰，但还是能发现一点通红的印迹。
帕妮莎父亲的脾气本就不好，含怒向妻儿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特别是在瑞希安到来之后，他的脾气更加坏了。
“好啊，姐姐相信你。”
面对瑞希安孩子般天真的幻想，帕妮莎并未流露出什么嘲讽或是不屑的神色，而是认真的鼓励道：“等瑞希安成为了最厉害的魔法师，别忘记回来找姐姐啊。”
“我会的，一定会的。”瑞希安用力地点点头，语气认真的像是在赌咒发誓似的。
“不过瑞希安可要快一点啊。”帕妮莎掩嘴轻笑，“等你长大了以后，姐姐就要嫁人了啊，说不定会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遥远的再也见不到瑞希安。”
瑞希安愣了愣，然后出神，原本略带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沮丧，他垂下头，不想让帕妮莎看到自己难过的表情。
在瑞希安年幼的意识里，从来没有结婚的概念，他天真的认为，自己和姐姐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长大以后，姐姐就会嫁给别人，离开自己。
“姐姐一定要嫁人吗？”他问。
“当然啦，每个人长大之后，都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瑞希安长大后也会找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后和她结婚啊。”
“我不喜欢别人。”瑞希安拼命摇头，“我喜欢的人只有姐姐，等我长大了，姐姐能嫁给我吗？”
“当然不……”话到嘴边，帕妮莎突然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说，“好啊，等瑞希安以后长大了，成为了最厉害的魔法师，就来娶姐姐吧，只不过到时候别嫌弃姐姐是个老太婆哦。”
“真的？”瑞希安一脸惊喜地抬起头。
“当然，姐姐怎么会骗瑞希安呢？”帕妮莎笑着摸了摸瑞希安的头发。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温柔，可在淡淡笑容的背后，又隐藏着几缕难以察觉的忧愁。
在寂静的世界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许久。
瑞希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度对上了帕妮莎那张熟悉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分毫不差，甚至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瑞希安，我们快走吧。”绿裙少女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牵过他的手向外跑去。
去哪儿？
这个疑惑从瑞希安脑中一晃而过，他整个人突然变得迷迷糊糊，思维也迟缓的像只蜗牛，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两人穿过小镇的大门，向镇外走去，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建筑，一切都如记忆中那般熟悉，连路上遇到的村民也和往常表现的一般无二。
可瑞希安突然感到了一阵不安，仿佛有什么危险在向他们逼近，莫名的恐惧在他心底悄悄蔓延。
“瑞希安，附近树林里的苹果都快成熟了，我们去摘点苹果下来，给你做最爱吃的苹果派吧，对了，还要多做一份给爸爸。”说到这里，帕妮莎的神色有些许黯淡，“爸爸最近越来越爱喝酒了，脾气也越来越坏，听说是领主大人又要加税。”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又变得明亮起来，“瑞希安，要快快长大哦，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保护姐姐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对！
瑞希安紧张地环视四周，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可他就是没由来的感到恐惧。这是直觉，也是身体本能发出的警告，已经有巨大的危险来到了身边，但他根本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危险来自何方，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恐惧之渊里一点点往下滑。
“瑞希安，你怎么了？”帕妮莎注意到了瑞希安苍白的脸色，“是哪里不舒服吗？”
恐惧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峰，瑞希安扯着帕妮莎的手，拼命往回跑。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几名冒险者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逐渐逼近的步伐和亮晃晃的刀剑都充分证明了他们不怀好意。
“跑！瑞希安，快跑！”
视线开始扭曲，刺耳的尖叫声大的像是要撕裂耳膜，瑞希安只记得一个娇弱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紧接着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现实中，炼金仪器上代表瑞希安精神波动的图像突然由弯折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蜿蜒向上，如同一座险峻的孤峰，直晃晃的吓人。与其同时，其他仪器上的数据也在这一刻疯狂跳动起来，那上面的数字鲜红的像是随时要渗出血来似的。
“测试者体征出现异常，精神波动剧烈，实验强度超过负荷！”负责观测的魔法师神情紧张，高声叫道。
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知道测试出现了异常，他们不约而同地听见了金属台上凄厉尖锐的叫声。
没人知道台上的男孩在梦里经历了什么，但他们多少可以从中体会一二，那悲鸣般的叫声与其说是愤怒野兽的嘶吼咆哮，倒不如更像是某个孩子的啜啜低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