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陆礼寿辰将近，且又是个整十寿。以是比往年隆重些，还没到正日子星城内已经是张灯结彩，如过节一般溢着洋洋喜气。
要是说陆礼是星城的土皇帝，那他称得上是个明君。陆礼一不荒淫，二不暴虐，也不纵容底下的兵作威作福，又颇明事理，故而深受星城百姓爱戴。
就拿前几年各城兴起的学生起义之风来说。这些青年学生三天两头的折腾游行，闹得各个军阀苦不堪言。脾气暴些的军阀忍了两次后便武装镇压，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武装镇压，镇压出事了。
有的学生家中有些身份或是有些才名在外，偏又死在了武装镇压之下。弄得那军阀被一众文人口诛笔伐，伐他一人还不够，文人们的笔锋还指向了华夏的所有军阀。
所有军阀自那以后过了一段难日子。被文人们文雅的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头憋着火气又没处撒。
但区别也就显出来了。陆礼从不以任何方式镇压学生起义，要是学生们游行，陆礼还会派他的副官何适带亲兵去给学生们开道。
青年学生们第一次见着那些扛枪的，以为是来镇压起义的，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见他们是来开道的，脸上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学生也万万想不到他们这位督军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有时候遇上学生游行，陆礼心血来潮还会脱下军装带着轩炤和陆影棠一起走进游行队伍。有人认出他，上前与他说话，他也态度温和的与人谈天，很得人心。
久而久之，那些文人口诛笔伐就都避开了陆礼这位星城督军。
今日晨起，陆礼就把陆影棠训了一通。他振振有词：“你瞧瞧你是个什么样子，女儿家家的整天穿个军装到处晃悠。你的裙子呢？找出来穿上。”
陆影棠也理直气壮：“我这些年身量长了不少，早穿不下了。”
然话一出口，陆影棠就后悔了，说错话了。
果然，陆礼起身指着她，有点生气：“我偌大一个督军府还供不起你买点裙子？”
“哎，爹你别生气，我不是这意思。”陆影棠抿唇，“我就是觉得咱家军装挺好看的。”说完，也不敢吱声了。
陆礼不理她，扬声喊了一句：“阿洛！”
轩洛从门口露出身形，他没戴帽子，向陆礼敬了个礼。
“大帅。”
“跟这丫头出去做点衣服，省得旁人以为我督军府落魄了。”他的女儿连红装都穿不上了。
轩洛应是。
“爹……”陆影棠苦大仇深，拉长了声音喊他，“别啊。”
陆礼只当没听见，坐下看着她，“你今儿要是不把自己倒腾得有点儿女孩儿样子，你就别给我回来。”
之前陆影棠心里压着事，又得让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少帅，也就没心思去理那些女儿家的打扮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陆影棠自己不想从轩炤的死里走出来。所以她不再着红装。轩炤没了，她就是轩炤。
先前是陆礼心疼她，虽说心里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但也由着。可现在陆礼不能再由着她了。
陆影棠是少帅，以后是大帅。她不能把自己困在儿女情长里。
女儿自己走不出来，他就逼她一把。
话已至此，陆影棠明白反抗不得。也就带着轩洛出门去找裁缝铺了。
此时时辰尚早，晨光正好。早早出门摆摊的商贩见陆影棠和轩洛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少帅，轩副官，可吃过了？这么早又去巡营呐？”
陆影棠和轩洛总是这个时间出门巡营，附近的商贩见了他们总是要问上一句的。
陆影棠笑着应他，“吃了。今儿不巡营。被我爹撵出来做衣服去。”她站住脚，“你知不知道谁家裁缝铺料子又好成衣又快的？”
那人也笑着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咱这儿最好的裁缝铺就在那儿了。少帅快些去吧，好好挑些料子，多做两件衣服。”
陆影棠谢过他，就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还没到那人指的地方，街边茶馆出来了个人。
贺炯看见轩洛，招了招手：“裴副官！”
听见这话，陆影棠和轩洛俱是一怔。
陆影棠回头，看了一眼轩洛，眼中意味不明。接触到她的目光，轩洛竟觉有些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
轩洛定了定神，看向贺炯，认出他是七八年前同师的同僚。
贺炯久不见轩洛，不知道他已经改了姓氏，见他跟在陆影棠身边也没多奇怪，只当轩洛是陆影棠的亲兵。他还想说什么，但见两人反应怪异，便噤了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还是陆影棠打破僵局，她指了指贺炯，“他是你朋友吗？”
见轩洛点头，她又指了指前面，“那我先过去，你与他聊聊。”
轩洛看了看贺炯，再次点头，“有事叫我。”
陆影棠“嗯”了一声就走了。
轩洛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看向贺炯。
贺炯刚想开口，旁边有人认出轩洛，笑着喊他：“轩副官。”
贺炯怔住，又见轩洛应了一声。原本想拍他肩膀的手转了个方向，朝他做了个揖。
“轩副官求仁得仁，可喜可贺。”
贺炯在外围巡防已久，也曾听说过陆影棠身边新的轩副官。但他只听了一耳朵，没想到如今这位轩副官是改了姓氏的裴洛。
轩洛本名裴洛，字律修。他年幼时父母早亡，成了孤儿，被人贩子拐了，早年陆影棠她娘还在的时候把他买回了陆家。
被一起买回去的还有轩炤。
轩炤的名字本来也不是这样写的，本来是禤炤。
那会儿，陆家只是陆家，不是督军府。陆影棠也只是陆家小小姐，不是少帅。
小小姐喜欢轩炤，又嫌他名字难写难认，给他改了个字。禤炤才成了轩炤。
轩洛则是喜欢陆影棠，不管她是小小姐还是少帅，所以在五年前轩炤身陨之后，他给自己改了名字。
裴洛成了轩洛。因着这个姓氏，他被陆影棠从一众亲兵中挑了出来，成了她的轩副官。
贺炯与轩洛走得近，也知道他对陆影棠的心思。不过之前有轩炤，他不敢表露。
毕竟，轩炤是得了陆礼的认可，被当做下一任督军培养的少帅，是陆影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不像如今的轩洛，虽住在督军府，平日里又与陆影棠形影不离，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轩洛得不到陆礼的认可，所以现在陆影棠是少帅，他只是副官。
甚至在今天之前，陆影棠都不知道他本姓裴。
轩洛按下贺炯的手，也不与他解释自己的现状。只拉着他进了茶馆。
寻了桌子坐下，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们，轩洛才倒了杯茶，“几时回来的？预备待多久？”
贺炯也倒了杯茶，凑到轩洛身边，“闲事休提，你且说说你几时成了轩副官？”又压低了声音，“大帅属意你几时与少帅成亲？”
“大帅还未亲口应允过我与少帅的亲事。”轩洛喝了口茶，“此事我也未可知。”
贺炯有点失望，“那你可设法抓紧些，顾从安回来了。”
轩洛眸光微动，“嗯”了一声就不再主动挑起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贺炯。
陆影棠房里挂着一幅字，写的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的表字便出于此句。
其实那字写得并不是极好，也不是什么名家手书，但就是对了陆影棠的喜好，以是挂进了房间。还总说有机会要见一见手书那字的人。
那幅字落款：顾从安。
陆影棠遍寻此人不见，但她并不放弃。想着，这人她打听不着，又姓顾，于是目光落在了顾家头上。
但顾家高门深宅，她还未有头绪。
轩洛他们虽然知道，但却不会说与她知道。
顾钧，字从安。顾家嫡子，身份显贵，相貌清俊，还写得一手合陆影棠喜好的字。且他顾家的私酿还是陆影棠的挚爱之物。
轩洛不敢告诉陆影棠，他们昨天从土匪手里带回来的人就是她找了许久的顾从安。
他好不容易可以站在她身后，他禁不起一点点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