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默瞄了眼张道子给他的令牌和借据,牌子应该是军中的行走,而借据就比较直接了,许州郡守的大印盖在上面,只是金额空着,想来张道子应该是以权压人,给房东开白条子糊弄过去。吕默不知这是这个世道的行情,权比一切都好使,只觉得自己这样过去有点土匪强盗的意思,但想起那女子嚣张气焰,还是闷着头去了。
“这算个屁的借力打力!”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闷着头走在街上的吕默,心中越想越是难堪,刚好下定心意折回,抬头一瞧已然到了昨日那家宅子。夜里门口没个灯笼,少年这才看清,大门中间还是有快木制牌子,书“柳阁”二字,牌子比平日里见的都要小些,倒也不觉得龃龉,反而多了份雅致。
此刻门半掩着,毕竟是白日里,加之此地平时也较为冷清,吕默既已到此,索性也就扣门而进了。进屋后依然是淡淡的琴音,不过断断续续不成个章法,应该是琴主在练新的谱子,少年不忍打扰,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
“你这小后生,又要来做什么生意?”
琴音止,一阵夹着淡淡清香的声音传来,言语中带着不少的戏谑笑意。吕默望去,正是昨日里那女子,飘飘然从二楼一间屋子下来,朝着自己走进。
“我是来盘你的院子的”
青衣女子走进,见吕默说的笃定,也收敛了笑意,说道:“我几时说过要转?你这人有些蛮不讲理了!”
吕默抱拳低头,正欲说话,却听楼上又传来一阵轻铃声音。
“哪里来的莽夫,姐姐快快哄他出去”
吕默抬头,二楼一间屋子里走出一白衣女子,较面前之人年纪小些,少了份姿色,多了些灵动,正气鼓鼓的看着自己。
“姑娘经营无方,可惜了这地界,还请行个方便!”
吕默也不理会,心中笃定既然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抬头将手中令牌递予面前之人。
“还请说个数字吧!”
青衣女子这时才全然收了笑意,上下端详了吕默,说道:“既然是大人看上了我这处地界,拿去便是!”
“姑娘说笑了!”吕默转身坐下,拿出借据,淡淡说道:“暂且写个千两如何?”
青衣女子急忙上前拉住吕默,脸上尽是急切:“使不得!使不得,得大人赏兴已是极大的荣耀!”
“哪有这般道理,借据必然要打的,来日里赚到钱也好付予姑娘!”
青衣女子眼中恳切,额头已有几处汗水凝结,急声说道:“大人莫再折煞奴家了,奴家带着姐妹三人从金陵一路到此,只为寻个生计,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莫要斩尽杀绝!”
吕默听及此处,心中大为疑惑,回道:“姑娘何出此言?这买卖乃是天经地义,我哪里要欺辱予你们姐妹!”
那女子见他说的诚恳,心中盘思,又看他年纪应是涉世未深,并非故意刁难自己,才安定了几分。
“大人!许州每寸土地都是郡守的,你今日带着郡守的借据来,用自家的地,还要付钱,不是为难我么?”
这是吕默第一次感受到权利的能量,对于他来说,家中所教、师门所学才是为人处世之真理,不过这些真理,随着年纪渐长、入世愈深也慢慢支离破碎。
“那......”
此时倒是吕默犯了难,一时不知如何回话。青衣女子见状,唤出另外两名女子,除开刚刚对吕默发难那位,三楼走出一名看着不到二十,着一身素雅淡衣姑娘,看着娇娇弱弱,走两步都掩面轻咳一声。三人一起与吕默行了一礼,依然是青衣女子开口说道:“大人,这宅子此刻已是你的了,只是我姐妹三人搬出还要些周折,还请大人宽限两日。”
吕默不知所措,看着三人也是历经飘零之苦,心中一时酸楚,回道:“三位离开此处,打算去哪里呢?”
“天大地大,总有我姐妹容身之处!”
倒是那名看着孱弱的女子回了吕默的话,少年望着她,虽然娇弱无力,脸色也带着不正常的凄白,但一言一语字字铿锵,带着一种决断的狠劲。
“这不是我的本意”回话听得吕默颇为尴尬,一时有些干着急起来。
“要不我们合用此处如何?白日里归我们,夜里归几位姑娘,互不相扰可以么?该付的租金我一分不少!”
三女子互看一眼,又看着吕默。
“如此,可行么?”
吕默拍了拍胸脯,心中的一直难受的疙瘩终于解开,提高声音回道。
“自然可行!”
四人达成一致,便商讨起细节,三楼空给吕默,二楼还是给三位姑娘,商定后,吕默又去见了张道子一面,只是告知他宅子已经找好,张道子脱不开身,虽见他言语含糊但也没过多思虑,吩咐了后事,又急匆匆的去了郡守府衙。
吕默按着张道子吩咐在宅子门口挨着“柳阁”挂了快九剑山庄的牌子,白日里也打着两颗红灯笼,一切就绪后又依张道子之意,将自己的黑剑插在“庄”字那一点之上,然后白日里关着门,静静待着。
吕默佩剑离身,唯恐丢失也不敢多走动,日夜都耗在宅子里,虽张道子说过这黑剑只要江湖中人都认识不敢去碰,寻常百姓更不愿惹这些麻烦,但他还是有些狐疑。唯一令那另外三人诧异的事,自从吕默来此,挂了那块牌子,屋外便比平日多了数倍人流,只是那些人都只是在门口走动议论,也不见一人进来,即使是夜里开门迎客。
后来索性夜里也关了门,三人陪着吕默弹琴喝茶,四人乐乐呵呵谈天说地,倒也欢愉。接触下来,吕默才得知带头那青衣女子唤作肖挽月,平日里称作月娘,性子较为火烈的唤作秦霜儿,另一位身子孱弱的叫肖君,乃月娘内家侄儿,三人也是年前从金陵来此,吕默识趣也没多问经过,只是大概知道,活着!并不是自己一贯想象那般容易。
月娘三人都是极为好交往之人,吕默自小家里没个姑娘,也未曾注意男女有别,三人开始颇为生气,后来发现他也不是有意为之,倒也和解,四人就这样过了极为欢乐的几天。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张道子还被蒙在鼓里的基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