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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雪

一、雪落

“怎么,这千铃坊还有关门的日子?”

“可不是,听说是绣坊里出了些什么事情......”

看门的姑娘也不便多语,这是怯生生道,“客官还请回吧,这种事情,奴家可不好乱说话的。”

京城难得下了场大雪,谢霖远远地瞧着不善言辞的小姑娘躲在红伞下,有些狼狈地应付前来打趣的人们,他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貂,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千铃坊是京城出了名的花坊,只因招牌的八个女孩子名讳里都带绣字,人称其为绣坊。

人们听完了女孩的话后兴致阑珊,匆匆散去,女孩躲到绣坊的屋檐下,怕冷似的往手心里呵气。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门廊外打着的八绣的招牌。可惜,只剩下七个人了......她想道。

她看得出神,雪融化后的落珠滴在她脚边,她轻轻地转身,落水才堪堪没有溅到她漂亮的裙摆上。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正巧撞上了谢霖的目光。女孩先是一愣,随后抓起放在一旁的伞就要回屋。

“烦请姑娘留步!”谢霖的声音隔着雨雪远远地传了过来。

女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今日绣坊打烊了,公子请回吧。”她轻轻侧头,发簪上缀着小铃铛轻轻打在她的鬓角,撞出一连串细碎的声响,女孩抬手向下扶了一下发簪,冷冷地看着谢霖。

“我......我来寻一个人。”

谢霖难得低声下气地说话,女孩却冷眼相对。

“你不是最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的做派了么?还要来做什么?”

女孩的脸色很不好看,饶是胭脂水粉也掩不住面上的不满。

谢霖垂眸,好半晌才喃喃道,“我......”

女孩垂眸在宽大的袖子里摸索了片刻,隔着几步远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去。

谢霖下意识的接住,那本该是一只漂亮的发簪,缀着的都是上好的琉璃珠,坠子纷繁,只是链子和簪棍却锈迹斑斑。这只簪子他并不陌生,是早些年他讨了母亲的首饰偷偷送给他心仪的女孩子当做是生辰礼物的,甚至前些日子这只簪子的主人还同他一起逛了庙会......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发簪,感受到锥心的疼,从心口开始蔓延到五脏六腑,他难受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铃绣......你这个玩笑,不觉得开得有些过分了么......”

本应该冲出口的质问,到嘴边却减了大半的气势,他只觉得喉咙发紧,什么话都吐不出来。

被唤做铃绣的女孩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冷声道,“她身前最讨厌的人是你,走后也不想瞧见和与你有关的东西。这个,她托我还给你。”

说罢,她弯腰拎起沉甸甸的伞,头也不回的走进绣坊。

绣坊沉重的木门在谢霖面前关得严严实实。

铃绣取下了她的发簪,随手往梳妆台上一扔,一摆手挥退了侍女,她任由自己重重地砸进柔软的被褥里,用力掐了掐眉心。

她的眼中有倦意,有恨意,却唯独没有悲意。

她用宽大的袖子挡在眼前,闭上了眼。

花坊里有一条永垂不朽的规则,那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千铃坊本来是以铃绣而出名的,就在她风光得意的那段日子里,新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孩,叫诗绣。铃绣不关心她是从何而来,又为何沦落至此,让她真正注意到诗绣只因为一个原因,对方过于耀眼,压住了她的锋芒。

她和诗绣处处不对付,时常给对方下绊子,不给彼此面子,甚至偶尔也会用一些很脏的手段。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是在诗绣的嗓子被药哑了之后,铃绣碍于面子,不情不愿地去瞧了瞧她,本想顺口嘲讽对方几句,却发现话到嘴边,她却有些不忍说出口。

她和诗绣位列八绣之首,人们明里都知晓两个人不对付,暗里,诗绣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找了铃绣来。

铃绣本以为会有什么托孤的废话,却没想对方顶着一口气,说出口的却是,“用不了多久,等我走了,你就该寂寞了。”如此这般傲气的话,气的铃绣差点撒手走人,让这病秧子自生自灭。

铃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当年诗绣刚来的时候,说不记恨那是假的,绣坊里的那些姑娘挤破了头都想当的花魁随随便便就被那个新来的给抢了,任谁都难免意难平。那时的诗绣还只是个刚红起来不久的乐伶,一袭红衣戏服,脸上带着残妆,抿唇冲在楼上的她微微一笑,当真是倾城。

她们共事了近六年,说两人没有丝毫的情分也是假的,她看着诗绣面容苍白地躺在病榻上,只剩下吐气少吸气的时候,说心疼也有,说快意也有,但更多的,还是羡慕她。这个人,身不带来,死不带去,孑然一身,逍遥自在,自然是值得她羡慕的。

铃绣这个名字是绣坊里用的花名,她在绣坊呆了十余年,赎身钱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攒够了,可她却依旧在绣坊里唱她的戏,她习惯性地倚在最高层的扶栏上俯视着台下的众多宾客。

有一次诗绣告了病假,碰巧遇到了铃绣,诗绣问她为什么还不离开,铃绣只是抿唇一笑,反问对方为什么来绣坊。

“我已经没有家了,在这至少还有一个容身之处。”

诗绣平日里冷惯了,突然间泰然处之的样子让铃绣感到有一丝奇怪,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她一眼。

那人一身素衣,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只因告了假也不愿多施粉黛,就连唇也是煞白的,如瀑的青丝就着一根簪子歪歪斜斜地挽着,甚是随意,却好似那美人灯,柔弱却不失惊心动魄的美。

诗绣抬了抬下颚示意自己说完了,该她了,铃绣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温和道,“我,在等一个人。”

“等心上人来接你?”

铃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启唇道,“等他来,杀了我。”

“既然恨你,那他为何还不来?”

诗绣说的话,一如它的主人一般,剜人心窝。

铃绣低低地笑了。

她睁大一双凤目,扭头看着诗绣,宛如厉鬼。诗绣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他早就被乱箭穿心而亡了啊......”铃绣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他把我送给了他们,想来保全自己,结果没想到死在乱箭之下的是他不是我,我亲眼看着他的血从胸口淌了出来,流满了一地......”她用脚尖点了点木板,低声细语道,“后来他死的地方,建了这座绣坊。”

“这就是你不走的原因?”

铃绣垂眸,鸦羽似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闪过的光,她颔首,温和道,“你怕了么?”

诗绣淡淡道,“你想给他偿命?”

“他作恶多端,罪有应得,但......我确实欠了他一条命,我得还给他。”

是我划地为囚,把自己囚禁在这一方天地里。我看着你,看着说着爱我又把我献出去的你。是你毁了我,我害死了你,或许这样我们本应该两不相欠,但你当作是我一厢情愿也好。

铃绣面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在诗绣看不见的那侧,她的精心留的指甲全部陷入掌心,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她只是在强撑着保持镇静。

铃绣从容地反问道,“你头上这根簪子,花里胡哨的,平日里也不见你带着,是不是你那个情郎送的?”

诗绣的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发簪,冰凉的琉璃蹭过她温热的掌心,诗绣沉默了许久,久到铃绣以为她要回绝了。

“他......不是我的情郎,不过这也确实是他送的。”

诗绣招呼铃绣去了她房间,她远远地望向窗外,眼神有些游离,手上取过沉甸甸的水壶,为铃绣倒了一杯温茶。她提起恋人的时候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温柔。

“我早在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邻家哥哥,后来,是我过生辰,这根簪子,是他送给我的,后来......家道中落,我也只剩下这个了......”诗绣的语气平平淡淡,铃绣拿盖子轻轻拂开漂浮在茶水上的浮叶,小小地抿了一口。

“是纤霖先生。”

铃绣淡声道。

诗绣指节一顿,茶水溢了出来,她垂眸轻轻将水渍擦去。

“姐姐好敏锐。”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铃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都在这绣坊里待了这么久了,有一句话你总不会不知道,他还会信你?”

诗绣收敛了方才的失态,轻声应道,“戏子无情。”

诗绣手腕轻轻一转,将那缀着上好琉璃珠的发簪取了下来,三寸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她肩头。漂亮的发簪闪着银色的光,确实是上品。

诗绣轻声道,“如若有一天,我先行一步了,还劳烦你将这个交还给他。”

“等到那么一天再说。”铃绣温婉地拒绝了。

铃绣睁开了眼。

不知怎么的,从诗绣真的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诗绣,明明她才应该是那个最讨厌诗绣的人。她为人温和,待谁都是未语先笑,也没谁胆敢去拂她的面子,诗绣总是顶着一副冷脸,得理不饶人,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夺走了她当了近四年的花魁之位,人人提起诗绣那位冷美人,也总是无法避免地要带上铃绣那块软玉。

或许也就是这么多年来的比肩与敌对,才真正给了铃绣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唯有逢对手,逢知己,才能算不枉了这一盘好棋。

铃绣缓缓地起身,将窗户关严实了些。

三月梨花雪,终究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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