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城县的湖边,杨柳依依,水波粼粼。
男人抱着一把刀,崭新的雁翎刀,头望着石桥,看人来人往。
旁边的阶梯之下,一身高八尺的虬髯大汉在水中,他满身未干的血,眨眼间周边的水便被染得猩红。
没人注意到他,也无人敢朝这里看,路过的人都遮住了面,小跑着逃离。
他们认得那身蓝色的衣服,也认得那把雁翎刀。
——宁惹地狱阎罗,也不与蓝兵卫为伍。
阎罗要收你的命可能还会下帖,可要被这蓝兵卫盯上了,劝你还是乖乖买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至少这样你死的会体面许多。
“你跟他们不一样。”
虬髯大汉干脆脱了外套去,光着膀子下了水。
“谁跟谁都不一样,就算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双胞胎,他也肯定不一样。”
年轻的蓝兵卫看上去是个健谈的主,恰好虬髯大汉也有的是话说。
“这可不一定,那龙生的种还是龙,鼠生的种还是肮脏,龙还是龙,鼠还是鼠,怎么能一概而谈呢!”
“照你这么说,龙和鼠勾搭在一起了,下的种是什么?”
“杂种!”
俩人的交谈相映成趣,彼此也都换上了笑颜,看这两个相谈甚欢的人,谁能想象不久前他们在巷子里了结了无数同胞的生命呢!
岸上有一套麻布的干衣服,还有一双靴子,想来是年轻的蓝兵卫为虬髯大汉所准备的。
“你跟那什么鹤剑帮有仇?”
年轻人摇摇头,道:“无冤无仇。”
“那你就是张剑仙的崇拜者了,像我一样。”
年轻人看着石桥的方向,竟失了神。千年难遇的正气侠客,试问谁不憧憬呢?
可年轻人还是摇摇头,“死去之人,再追忆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就不敢再想了。”
石桥口,现出一艘漆红的华丽游船,缓缓前来。
“为官者,当为民解忧。你要去那鹤剑帮,那我就必须要来帮你。”
“为此不惜杀死同僚?”
“常言说得好,民事在先,家事在后。瞧你的装扮,应该不是吃青国饷银的人吧?”
虬髯大汉大笑一声,眼睛却被越来越近的游船勾了魂去,若隐若现的帐纱中隐约可见几个倩影。微风轻掀起帐纱,春色满眼。
“我倒是想,不过我的胃口很大,估计他们满足不了我。”
年轻人也看清了帐中此刻发生的事情,也早就清楚了那艘船的来历。
“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可能比你想的要随和,说不定就会把肉分给你呢!”
“倒是个好主意!”
话音随风进入年轻人的耳中,可年轻人的脚下哪还有虬髯大汉的影子,只有血红的湖水和漂在湖面上的衣衫。
偌大的湖面,只有一艘游船,来了又去,去了又反,好似被困在了这湖里一般。
游船上,四面帐纱,却难掩内景。
长桌上,有美味珍馐,有不合时令的水果,当然也少不了好酒。桌上两个男人,一个头戴发冠,白袍在身。一个长发垂散,却无法遮住那只带有疤痕的独眼。
白袍的男人在喝酒,身后有女孩为其捶肩。而独眼的男人就开放多了,怀中揽着少女,少女大开着怀。
“曹先生,李兄有没有说过何时来这沂城县,家母常常挂念他,总说要见他的外甥一面。”
怀中的少女娇喘连连,半晌那姓曹的才回过神来,答道:“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尤其是当地的女人,个个水灵灵的。等我回去跟公子说了,没准他下月月中就能杀过来。”
“那就请曹先生多多费心了。赶明日您走的时候,随便挑两个,路上留着慢慢享用。”
“说定了?”独眼人吸了一口气,满目流彩。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仅如此,我还特地为曹先生准备了礼物。您就等着回去好好的享福吧。”
“好!好!好!”独眼人连说三声好,空出一只手来饮了一盅酒,道:“张大少爷果然是人中龙凤。等我将东西运到了临口,定会将张少爷的好一一说给老爷和公子听。您就瞧好了,也不必着急,公子既然答应了这事,就一定会把您介绍给小王爷认识。”
白袍男人听到小王爷三个字,竟第一次露出兴奋的眼神,一盅酒下肚,他还是忍不住喘着粗气,手也不安稳起来,伸到背后那捶肩少女的身上,用力的揉搓。
忽然,船竟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左右颠簸,桌上的碗筷也随之舞蹈起来,撒了满桌。如此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船又突然有了安稳的趋势。可心还未放下,就听到震耳欲聋的水声响起,不远,就在船边。
“不好!”
独眼人随手将怀里的少女扔在桌上,刚准备起身。这船头竟斜竖到半空去了,或许下一秒连人带船都要被掀翻在这湖里。少女们的惊呼声一片,戴冠的男人也白了脸,压根没搞懂现如今的状况。
就算是桥上或是岸上的行人,也只看到了个大概。一道冲天的水柱从湖里起,直接将船头掀到了半空之中,眼看就要倒翻。水柱散去后,行人看到了一个影子,也在半空,与翘起的船头持平。
有眼亮的,倒是看清了那影子的模样,肩宽胸阔,高个头,却裸露着身子。只见裸身的男人一步向前,脚踩在船头上。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眼看要翻的游船竟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船头缓缓下落,直至归于平静。
船稳之时,船头处传来阵阵笑声。
“有朋自远方来,怎么无人接应呢!”
船稳住了,船上的众人也定下心来,他们寻着声音看去,船头处的帐纱上,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独眼男人半眯着那只孤零零的眼,瞧不出神情。倒是张少爷,勉强起了身来,收拾了一下衣衫,强镇定心神,高声问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如此兴师动众,这里好酒好菜已经预备齐全,还请进来一叙。”
张少爷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出去相迎。可帐纱却被打开,现出虬髯大汉的脸来。
此时虬髯大汉光着身子,结实的肌肉和疤痕交错,看上去却比那龙虎修罗的纹身来的还要震撼。
这虬髯大汉出场的形象可谓是独出一格。
少女们惊呼,有的闭上了眼,不敢去看,有的却瞪大了眼,迷离留恋。
“敢问阁下是……”
独眼人撇过脸去,不去看虬髯大汉赤裸的身体。
“我是你爹。”虬髯大汉霸道异常,“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独眼人握紧了拳,却不敢回嘴,刚才经历的一切可谓是震撼,这虬髯大汉敢只身前来,肯定有所依仗。没有把握的事,他不敢动手,就算是给自己认个亲爹也是如此。
“菜呢?酒呢?”
长桌上狼藉一片,虬髯大汉看向白袍男人,冷冷的问道。
“您刚才这么震撼的出场,我们身子骨硬,倒还能忍耐忍耐,可这酒菜无眼,撒了一地。”张少爷尽量以平和的语气,也尽量不去管对方裸露的身躯,解释到。
“这么说……你俩骗我?”
“不敢不敢,等靠了岸,我立马叫人去咏春楼取酒菜来,肯定能和您心意。”
“可你还是骗了我!”
虬髯大汉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可眼神已经不在男人身上。他直勾勾的,盯着那位衣衫**的少女。
白袍男人当然懂他的意思,一把抓住那女孩,顺手往前推,“秋儿,还不快去给这位朋友捏捏肩,消消气。”
可此时,独眼人的那只眼却变得恶毒起来。
嗖!
没人看到大汉出手,可筷子却凭空出现,恰好不好的落在独眼人的头顶。他全身打了个寒颤,竟觉得裆下粘稠起来。
“看什么看,你这只独眼狗。”
“这位朋友,不如我们靠了岸,去那咏春楼上一边认识一边喝酒,如何?”
虬髯大汉一把揽少女在怀里,嚷道:“算了算了,没兴致了。你们坏了我的兴致,该怎么说?”
白袍人心里恨的是牙痒痒。什么兴致?都是扯淡。这人明显是来碰瓷消遣他们的,要按他的性格,早把这裸身的大汉大卸八块了。可还记得独眼人头上那只筷子,船颠簸时的景象也还历历在目。他生气,但又不敢气。只能继续赔着笑,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来,放在桌子上。
“出来时匆忙,还请不要嫌少。要是您还不满意,不如随我回府里去,不但有好酒好菜,还有如玉的美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虬髯大汉抱着少女起了身,只留给他一个屁股。
“朋友留……”
步字还没出口,大汉就出了帐纱,来到了船头上。白袍人也打开帐纱,出来查看,可这茫茫湖上,哪还有虬髯大汉的影子。脚猛跺这船板,可船纹丝未动。他还能做什么?唯有干咬着牙生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