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牵马的伙计都没有。”
不知状况的郭生风风火火的进了门来,这才发现瘫倒在地上的吴千羊,心生疑惑。
“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来这客栈害人,我看你活腻歪了!”
就在此时,仓朗朗长剑出鞘,龙五腾空而起,一步上楼,剑逼暗处的妖怪。
油灯被剑斩成碎片,煤油撒了一地,火苗成团,照亮周围。
“大爷饶命,我非妖怪!”
“恩?”
龙五疑惑,剑却依旧抵在那怪物的脖颈处。其脖颈,刚好与龙五的腰持平。
“啊!”
少言寡语的佩佩一声凄厉的尖叫,急忙窜入郭生的怀里,瑟瑟发抖。
吴千羊却站起身来,心依旧在跳,可没了之前的恐惧。
那火光映衬之下,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二的侏儒抱着拳头,不停求饶。
这侏儒长的奇丑无比,佝偻着腰,其背凸出一块椭圆形的肿瘤,活像乌龟畸形的硬壳。再看他的面貌,头发枯黄稀疏,屈指可数。他的眼睛很大,鼻子却很小。两个鹅卵大的眼睛凸了出来,煞是可憎。
“你当真是人?”
龙五也犯了嘀咕,剑刃下的,虽说长的惊奇,可确有人的模样。
“小的的确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别看我长的古怪,可我也是人生的,我爹我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您可千万不能滥杀无辜呀!”
侏儒辩解,眼却大瞪着,似是河里将死的鱼。
“我说你呀!就不能看清了再出手?”虬髯大汉捧着佩佩的脑袋,安抚着,话却对准了龙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恶。就因为人家长得古怪就他当妖怪来看?快收了剑吧!他都说了,爹娘都是人,人生出来的还能是妖怪不成?”
龙五琢磨了一下,觉得不无道理,收了剑,满怀歉意的扑灭了火,搀那侏儒起身下了楼。
“得罪了。都因为进门时那差人胡言乱语,搞得我心惶惶。还请不要见外。”
“岂敢,岂敢!”侏儒就算心有芥蒂,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
鞘中的剑,刚才可是实打实的在自己脑袋上。
“我说,店里怎么一个人没有,伙计呢?老板呢?”虬髯大汉问。
“我就是伙计。老板跟夫人回娘家了,三月半载的怕是回不来了了。您找他有事?”
“那正好。”虬髯大汉掏出银子,甩手扔给了那侏儒,道:“给我们开几间房,再出去帮我把马喂了。”
侏儒接过银两,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眼睛一亮,笑容立刻就挂在了脸上。
“几位楼上请,往左有四间空房,你们随便挑。等我把楼上两位客人的饭送去了,就去给您喂马。”
虬髯大汉很喜欢他的态度,问道:“你叫什么?”
“回爷,三子,他们都叫我三子。”
“好,三子我问你,这镇子叫什么名字?”
“回爷,单字一个央,这是央城县,归西原省管辖。再往西三百里,就到衍国了。”
“这央城县当真有妖怪?”
一句话出,其余三人都竖起了耳朵来。
“大爷说笑了,这地方怎么会有妖怪。”
“恩?你可别骗我,刚才进城来的时候那官府之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从实招来,爷重重有赏。”
听到有赏,三子舔抿嘴唇,高声道:“有,有!刚才我骗您是不想爷几位夜里睡不踏实。实不相瞒,这镇子最近的确闹妖怪。”
吴千羊怕了,佩佩也抽了下肩膀,龙五手放在剑柄之上。唯有郭生,满眼笑意。
“那是个什么妖怪?”
三子急忙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可是妖怪,是吃人饮血不吐骨头的畜生。我可一次都没见到过,一到夜里我就关了门,可不敢出去看。见过他的可都死了,不过虽说是没见过那怪物的模样,可听到过很多风声。”
“风声?说来听听!”
“都说那妖怪横有三米多高,长的像牛,可又像人一样能俩腿站着走。这一到夜里就在街上逛游,见人就扑,生吃活剥,连骨头都不剩。几位爷来的时候都看到了吧,房子倒的倒,塌的塌,可都是出自那妖怪的手。”
“就没人来治他?”
“有啊。我们县老爷前前后后找了有十几位高人来,可都死了,没一个能留全尸的。传着传着,就没人敢再来赚这份钱了。都说那妖怪修为通天,根本不怕一般的除妖人。可能这天底下只有神仙能治他了。”
“有趣!”虬髯大汉倒兴奋起来,“你说今晚那妖怪会不会出现?”
三子头摇不停,难掩恐惧,逃似的进了后院。
白马客栈名字虽好,可环境却一般。几人开了门挨个进去瞧,迎面扑来一股子刺鼻的霉味,呛的人直咳嗽。
“这是人住的地方?”
屋内虽然整洁,可家具房梁都因为受潮而弯曲,有的地方甚至生出一块块霉菌。
挑拣下,四人一人选了一间房,可最后都聚集到了虬髯大汉屋内。
“龙五,你怎么看?”
“这妖怪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街上,必有依仗。很可能是得了机缘的小妖,一朝成势,祸乱乡镇。不过这都是推论而已,真要弄清楚真相还得去亲自见识一下。”
虬髯大汉点点头,却看向吴千羊,道:“怎么样?你不是不信吗,等会儿我领你去瞧瞧如何,也让你开开眼。省得你一天到晚总说我扯谎。这闯荡江湖,总要遇上这玩意的。”
吴千羊头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呵呵!你小子怕了?你可是个男人,那会儿不还理直气壮的吗,怎么现在跟个娘们似的了?”
害怕成了愤懑,吴千羊咬咬牙,不服气的道:“去就去!”
“嚯!爽快,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谁不去谁是娘们,如何?”
郭生像是吃定了吴千羊一样,他的性格心思,全被郭生拿捏在手心里。
“瞧你那害怕的模样!我教你一招如何?等见到了那妖怪,不说挫败他,保命总不成问题的。”
吴千羊来了兴致了。
“那你先告诉我,这几天里,那梅花落了几滴了。”
吴千羊伸出手指,回忆好久,比了个四。
“不错呀!”
可他皱了下眉头,又伸出一根手指来。
“好!好啊!真是捡到个宝了。”
郭生笑的跟朵月季花似的,怎么都合不拢嘴。
“那就先从简单的来。”
“你且看我的眼睛,不要眨眼。”
吴千羊当真听他的,抬头与郭生对视。
“疾!”
“雷!”
郭生的眼睛仿若深渊,自己则是一头扎入深渊的鸟儿。
下沉,再下沉。
深渊中有一张脸,或者说是一张脸的轮廓,面有两只眼睛,却无口鼻。
那双眼,红的瘆人。
而他正落向了左边那只巨大的眼睛里。
他无法形容自己落进那眼睛以后的遭遇,像是渡过了漫长的百年。或许此后的时光也会就此沉沦下去,正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棵树。
一棵花满枝头的梅树。
“你,可是故人?”
画细腻空灵,仿若深谷中的浓雾。
“你!真可怜呢?”
吴千羊后退一步,直接倒在地上,浑身是汗。
抬眼望去,眼前哪还有那树,耳边也没了那声音。
“那……”
他刚要问,虬髯大汉却堵住了他的嘴,在其耳边细语。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哈哈!不错,不错啊!我是真没想到。”郭生提吴千羊到板凳上,夸赞连连,“你去想,想刚刚看到的,也是最深刻的。”
吴千羊纳闷,可还是回想之前的一切。
脑中,现出两朵梅花。
“疾!”
他下意识的一拍眉心,整个人直接撞到郭生怀里。
“怎么回事?”
作为当事人的吴千羊摸不着头脑,一旁的龙五更是大吃一惊。
当手触及到眉心时,吴千羊就到了郭生怀里。
这一切,未免太过诡异。
郭生却不搭理龙五,抓住吴千羊的肩膀,问道:“懂了吗?”
点点头,又摇摇头。
“常言说得好,熟能生巧。慢慢的就习惯了。”
咚!
门响了。
“几位爷,饭已经好了,您是在房里吃呢,还是去楼下?”
郭生下巴指向龙五,龙五转转眼珠,道:“放楼下吧,我们马上下去。”
“好嘞!几位爷快点,晚了菜可就凉了。”
桌上有几个素菜,一壶烧酒,很是清淡简便。这么个鬼地方,能有口吃的便谢天谢地了,哪还有穷讲究的心。
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伙计三子关了门,又顶了木板,里里外外严严实实。忙活了一下午,也得了闲,三子坐在高凳上,丑陋不堪的脑袋在柜台上,提溜着两个硕大的眼睛,紧盯着饭桌不放。
吴千羊偶然抬起头来望,正撞上那张脸,心中打了个激灵,急忙低垂下头。掩饰心里厌恶的同时又在责骂自己。
怎能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心生恶意呢?
心生着愧疚,可总觉得那人古怪,心里也一阵阵发寒。
菜淡,酒也淡。
几人都不觉得饥饿,稍微垫了下肚子,筷子便没再动过。
“伙计。”龙五把酒喝完,咂着滋味,道:“就因为那妖怪,镇上的人都跑完了?”
“回爷,不要命的都死了,怕死的也都投奔亲戚去了。这剩下的,老的老,少的少,都是没本事的普通人。”
“你怎么不跑呀!”
“说出来也不怕害臊。就我这么个鬼样子,既没本事,也没处可去。过一天是一天呗。世界这么大,去哪是个头呢!您说是吧?”
“你倒是看的开呀!”
“您说笑了。混日子呗!”
说话的功夫,楼上有灯亮起,抬眼一瞧,是个书生。
生的普通,衣也褴褛。
“伙计,给打盆水!”
“好嘞!爷您稍等!”
三子跳下凳子,扭着背后的“壳”小跑去了后院。
书生却未进屋,提着灯下了半层阶梯。
“几位是过路人?”
龙五站起身来,点头回礼,道:“正是。”
“几位吃了便早些睡吧!无论听到什么声响也不要开门,等熬过了今晚,一定要离开央城县,走的越远越好。万不能久留。”
书生好言相说,话里话外,不像是坏人。
“因为那妖怪?”
“不止!几位听我一句劝,离着央城县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书生说完匆匆上了楼,关了门。
四人一头雾水。
吃过饭后,上了楼。
“你先去睡,等夜深了我去叫你,到时候去一睹那妖怪的真容。”
吴千羊点点头,关上了门。
“佩佩去不去?”
少女连番摇头,并无那个兴致。
“那你过来。”
少女乖巧的到郭生面前,只见他一点少女的眉心,后摆摆手,要他去睡了。
待门都关了以后,白马客栈安静下来。
街上有风,黄风带沙,打的门板响不停。
风在门外,窗缝门缝早被门板封死,断然不可进来。
可那灯颤抖了一下,骤然熄灭。
黑暗彻底吞噬了白马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