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长安都市,人群熙熙攘攘,马车驶过青石板铺成的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们从各个地界儿而来,聚在这皇城之下,自是各怀其志。当今圣上算得上是个明君,百姓也都安居乐业。而这个故事便是从这儿的一处风月之地——茴仙馆开始说起的。
茴仙馆是这儿数一数二的青楼。那里头牌叫洛熙,是青楼老鸨的孩子。她的身子骨从小就弱,几乎碰不得水,却长得倾国倾城,娇小柔弱让人更添了几分保护欲。即便如此,这青楼的女子总是遭人口舌的。在这长安城真正瞧得起她们的人大概少的可怜,即使是常来这儿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也只是把她们当作消遣。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纨绔子弟愿意赎个姑娘出去,也只不过当个几十房小妾把玩把玩罢了。也是洛熙姑娘运气好,遇见了他。
传闻章庭陌英姿飒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常年镇守边疆,征战沙场,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洛熙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那繁华的市井上。
“章大将军打胜仗了!章大将军回来了!”
人们循声望去,章庭陌一身戎衣,率领着他的军队走向那皇城。他的脸上满是威严,常年饱经边疆风霜让他脸的轮廓更为清晰,五官被简简单单地勾勒出来,是那种专属于军人的气质。
那时的洛熙姑娘觉得这样的男子远远观望就好了,这一辈子也没法和他有什么交集。
章庭陌有个弟弟,叫章庭生,好为淫乐长饮之夜,而这茴仙馆就是他常去的地界儿。
那日,章庭生正不知在与哪位姑娘逗着乐子。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间闯入了茴仙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那章庭生的衣领。本以为是个闹事的家伙,洛熙刚想前去呵斥,定睛一看,竟是那章庭陌。
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是他。今儿洛熙本就不适,奈何妈妈不在,一切事情交由她代为掌管。她强撑起一抹笑容,说:“章大公子,在这茴仙馆中如此举动,影响实属不好。”习武之人多是五大三粗之辈,从不拘此小节,谁知章庭陌低声回了句:“家弟成日不学无术,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我也没法子,趁着无战之际想要好好管教,吓着姑娘了,还请姑娘莫要见怪。”这竟也是个懂礼数的将军。洛熙见他麦色的脸上挂起一丝歉意,便也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章家兄弟走后,洛熙想起他说的话不禁心下凄凉。是啊,她只是一届卑贱的青楼女子罢了,怎能求得公子垂青,那仰慕之心也仅仅是笑话而已。
恍然间,她忽见地上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仔细瞧去,竟是一块刻有“陌”字的玉佩。陌,章庭陌,是他的吧。她想。出于私心,洛熙把它捡起来,悄悄地藏进了衣袖里。
缘分有时候啊,总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过了几个时辰,章庭陌火急火燎地冲进了茴仙馆,想是来寻那玉佩的。找遍了整个厅堂都不见其物,于是就想着去后院找找。这样确是不合礼数的,但那玉佩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洛熙正在后院中踱着步,想着这玉佩该如何归还给那公子。思绪飘到了异处,一不留神跌入了水池中。那还是早春三月的时日,冰冷的水深深地刺进了她的骨骼,只觉身体在渐渐下沉,几乎要坠入谷底。隐约间好像有个温暖的怀抱搂住了她,只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熟悉的房间里有个俊朗的身影正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月光勾勒出了他清晰的轮廓。洛熙认得,那是章庭陌。他静默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披着一层银纱的他显得那么美好。想必是他救了她吧。刚想起身道谢,肢体上的每个关节忽然传来针扎般的疼痛。章庭陌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她。
“你醒了。”他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说。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
“这玉佩是我捡到的,正想着该怎么还给公子您,就跌进了水中,让公子见笑了。”洛熙的声音很小,要不是章庭陌的听觉灵敏也许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那可多谢姑娘了。不见笑,姑娘可要多小心啊。刚刚郎中说姑娘这身子骨弱,大概要好好养上些时日了。想必在这茴仙馆也没这机会,我以后会每日来这儿,这样老鸨也不便为难你了。”
“那可劳烦公子了。”有这样的好机会能见到章庭陌,洛熙可不想错过。她也没告诉他这儿的老鸨其实是她的妈妈。
其实那日章庭陌把她从水里救起来的时候就看见她那精致的容颜,确是美得不可方物。作为一个男子,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又从郎中那里知道了她的多病,就更想保护眼前这娇小的姑娘。怕是她以前就吃过很多苦吧。他没有看不起她,她知道人活在这世上必定要用自己的方法谋求一条生路。这地界儿的姑娘大多也都是走投无路了。
后来的每日,章庭陌都来这茴仙馆陪着洛熙。他们始终没说过什么话,他看他的军书,她养她的病。大概有月余,洛熙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也渐渐有了默契,但是从没碰过对方。
那天章庭陌要走的时候,洛熙突然上前抱住了他。本以为会被推开,没想到他竟转过身来轻抚了她的发丝。“我....”洛熙刚要开口,章庭陌轻轻捂住她的嘴,向她点了点头。
她的心思他都知道。他知道,她怕她好了之后就不能再见到他,她怕她的身份低微他看不起她。
月色入户,朦胧地映照着房里这美好的景象。后来发生了的事,是洛熙从没奢望的。那一夜的感觉,洛熙只觉身体都软到了骨子里,没有丝毫力气,心里只剩幸福的滋味。
一夜旖旎缠绵,醒来时,洛熙还在章庭陌的怀里,他牵着她的手,是令人安心的感觉。
乾清三年,朝廷紧急征战。章庭陌率着军队去了。他把自己的玉佩留给了洛熙,他说等他这次回来就娶她回府。
章庭陌出征之后,洛熙发现她怀孕了。本就身子骨弱的她,成日滴水难进,常是躺在床上却彻夜难眠。郎中都说她这样恐怕难撑到生产那天,劝她放弃了这孩子。她不答应。她说那是章庭陌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她还是把那孩子生下来了,只是郎中说她以后再难生育了。那是个男孩儿,她给他起名字叫章念安。念安,希望章庭陌一切平安。
大概是两年之后了吧,章庭陌回来了。和第一次洛熙见到他时的情形一样。他还是那样英俊潇洒,一身戎衣,金戈铁马。
他还记得他的诺言,许了她十里红妆,当时的景象令长安城中许多女子艳羡。
他说让她做妾室是委屈她了。洛熙不介意,甚至那场婚礼都劝他别这么大肆操办,大夫人那儿不好交代,况且自己的身份难免落人口实。章庭陌可是当今皇城活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圣上对他视若瑰宝,都起了让他成为本朝第一个异姓王爷的念头。若是因为自己害了他,恐怕她这辈子都会内疚。
可是,章庭陌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他很爱她,很爱很爱她。
他章庭陌,没有骗她洛熙。大将军一言九鼎,他说过的事情,他做到了。
「人间草木如斯释然情种
恰似不系之舟愿行至水穷
青鸟一去不觉此间百年悄然
自有白鹿踏歌入梦来」——《万梦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