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随风飘动的窗帘,耳畔是冰冷的机械音。
“你醒啦?”夏池笙声音有点沙哑,确认林遇是醒来了,忙起身去叫医生。
林遇听到他起身时一会踢到沙发一会磕到桌子的声音,余光望向旁边的仙人球,再次合上了眼。
记忆里那天下着雨,他刚打开窗户准备把仙人球带回去就听见窗外小女孩蹲在角落里的哭声。打开门出去,就被她扑了满怀,她个子很矮,他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鼻涕蹭到肩膀上。
“小哥哥,菲菲丢了。”只是一句话,她的哭声愈加汹涌。菲菲是她的小宠物狗,她说菲菲被爷爷打了一顿,然后把爷爷的手指头咬了,爸爸回来就把菲菲送走了。她不敢在家里哭,她要懂事做个好孩子,只能说来找他玩,她怕给他添麻烦就一个人躲在窗户下哭。
他听到她说,“为什么,既然让我养了为什么还要打它?为什么要把它送走?菲菲很懂事的,从来不咬人的,爷爷不打它它不会咬人的!为什么啊?明明给我了,又要夺走?早知道这样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不好吗?就像妈妈一样,从来都不要有不好吗?菲菲是这样,王阿姨也是这样,为什么啊?”
小女孩哭了很久,两个孩子静静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她才擦干眼泪道了谢然后挥手笑着离开。哪怕只是一个6岁的小孩子,在被家人一遍遍告知是被妈妈抛弃掉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半点悲伤难过,因为她说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为什么要难受,可却因为一条仅仅养了十天不到的小狗哭了一下午
她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太多,很小就懂得不能让家人担心,不能给人添麻烦。他记得那个下午她擦干眼泪笑着挥手离开的样子,他以为她放下了。
十年后,她笑着和别人说她曾经养过一条小狗,叫菲菲。那条狗很白,不咬人,尾巴上有一小撮粉色的毛,是被前任主人染的。她不知道菲菲后来怎么样了,只是在看见相似的狗狗时会笑着看玩笑,“这可能是我家菲菲的后代哦!”在画画时,即使没有参照物,她也可以画出和照片里一样的样子。她从来都没有忘记,她也忘不了。
他知道她的笑容比哭更伤心,只是一条养了十多天的小狗,她用了十年的笑容去掩饰那一个下午的泪水。那么自己的贸然离开,她可有半点难过?难过时又会是谁陪在她身边?会是那个人吗?
安媛与袁一诗做完笔录出警察局的时候正遇到一对夫妇,安媛抬起头与那位夫人了一眼,发现与那位夫人差点擦身而过,轻轻侧了下身子又继续低下头。袁一诗知道安媛右边有很多血,她怕把血蹭到别人衣服上。
“老林,”那位夫人在经过安媛她们后顿下脚步,拉着旁边人的衣袖,“有没有觉得刚那个白衣服的女生很眼熟的样子?好像在哪见过?”
“嗯?是吗?可能是和你审的哪个人比较像吧?”
“不,不是,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好熟悉啊!绝对在哪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算了,可能是看错了吧。”
“林局,夏队,你们终于回来啦?”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警察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过来。
“嗯,小吴,这是?”那位夫人指了指小吴怀里的资料问。
“奥,我正要说呢!刚准备给你们打电话不用过来了,那个赵琛被捕了。”
“被捕了?这么快?”林队有些诧异,难到终于有哪个受害女生第一时间报警了吗?
“嗯,说起来特别逗。赵琛这次化名赵昇打着租房的旗号又去作案,这次受害女生就是S大的一个,也是房东。然后呢抓捕他的是另一个租客也就是房东的闺蜜。就可能刚出去吧?两个女生,抓他的就是那个短发白衣服身上都是血的那个。”
“不应该是旁边那个吗?那姑娘多大?”林队刚才也看见了那张脸,她们俩不应该是姐妹关系吗?
“噗,你们也不信对吧?可就是的,那姑娘也是S大的,18。刚开始我们也不信,可那个赵琛一看到那女生就吓得发抖。你们可不知道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赵琛说那女生简直是个不要命的玩家。”
小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刚才小刘过来给她处理伤口都不敢信,那些伤口重的简直还以为是赵琛给弄的呢。基本都是玻璃划伤,卡了点玻璃碎渣进去。胳膊因为跳阳台蹭到生锈钉子又被玻璃划,又从楼梯摔下去时为了护头把那些渣子压进去了所以受伤重点其他都还好。也是个汉子,脚都破血了还能走路,啧啧。”
“不过也奇怪,那姑娘是严重右撇子吗?伤都在右边?但凡分担点给左边也不会那么疼啊?”
小吴觉得讲这故事他可以讲一下午,但林局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林局打开手机看了看,急忙拨了电话过去,“喂,小池,你是说真的?”
夏队也听出来了,“是儿子醒了?”
小吴看着夫妻二人紧张的跟电话那头虚寒问短,直至挂了电话才讪讪开口,“林局,我是不是不该叫你们回来的?”
从夏队的那句“是儿子醒了?”他就隐隐猜到了什么。
“没事,说一下赵琛。”林局牵着妻子拍了拍小吴的肩膀朝里走去。
小吴紧跟在后面,“赵琛,汉族,29岁。是心理变态型犯罪。小时候父母离异,母亲有躁郁症,他是被母亲虐待着长大的。”
另一边
安媛走在桥内侧,桥下的湖面在金色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她突然停下脚步,“我明天会把东西搬走。”
“啊?”
“一日三餐我会回来帮你做。”
“什么意思?”
安媛没有说话,轻抿着唇,没戴眼镜还是尽力望向远处。她知道,今天自己失控了。还好今天是赵昇,那下次呢?下次会是谁?袁一诗吗?今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后来隐约听到了向渊哥哥的声音,她以为是听到了向渊哥哥在喊她,事实上是袁一诗一边哭着一边叫她。若再有下次,她该怎么克制自己?
闭上眼感受阳光的暖意,半晌才开口,“不害怕吗?这样的我?”
“媛媛?安媛,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媛有些诧异袁一诗的回答,扭头认真看着袁一诗的眼睛,很亮,里面有晚霞。
“干净,单纯的傻瓜。”
“那是在认识你之后,认识你之前我也嚣张跋扈,我也自私蛮不讲理。而且,这句话我原原本本的送还给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但我认识的你虽然冷淡,但很温柔骨子里是温暖的。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杀人,你更不会伤害我。”今天,就算你真的杀了人,我也不可能害怕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杀的人!你安媛如果哪天真的杀了人,我也愿意相信你是为了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但有个前提,你会杀人!
今天下午安媛说的那几句话她都听到了,但是她不傻。她也知道,如果安媛真的杀了人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而且,安媛不可能真的杀人,她是一个会在金秋时节伸手接住落叶的人,骨子里都是柔软的一个人。
她想告诉安媛,与其说是怕她这个人,不如说是怕她因为自己失手杀了赵昇毁了自己的未来。可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安媛僵硬的看着袁一诗,“够了,谢谢。”
曾几何时,梦里也有个人对她说过,“我信你”。一样的意思,一样的温暖。
安媛扯了扯嘴角,眼眶里噙满了晶莹的液体,硬生生的忍住了不让它掉下来。
次日,因为安媛脚下有伤所以被袁一诗禁足在家,只得和辅导员请了假在家码字。袁一诗难得独自一人漫步在校园,红色小斗篷戴着一顶黑色艺术帽,边走边刷手机。
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嘭”的一声,一个黑色身影帮她挡了下来。
“白痴,走路不看路的吗?”妖孽的脸,眯着桃花眼,正是夏池笙那个欠打的。
“呃,谢谢喽?”袁一诗看着那张脸,虽有点排斥但毕竟人家替自己挡住了篮球。
“你们没事吧?”不远处一个男生朝这边挥手跑过来,袁一诗记得他是上次文学社站在苏梓邺旁边的,而苏梓邺正站在她斜后方。
“没,没事。”看着女生紧张的样子,夏池笙挑了挑眉,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把球丢给苏梓邺,顺势伏在袁一诗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你喜欢他。”是肯定句,不带一丝疑问。
袁一诗抬头对上夏池笙的眸子,男生已经站好,双手插兜懒洋洋的站着。好像自己的见义勇为挡了这姑娘的桃花呢?轻笑一下朝苏梓邺喊着,“喂,打球就打球,但请不要朝篮球场外扔球可以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到球的。”
“不好意思啊!”盛天星驻了脚步讪讪揉了揉头发,袁一诗这才看清楚盛天星和夏池笙一样都是很妖孽的那种长相,但相比夏池笙的张扬盛天星显得清秀的多。“刚才那个球,真的很不好意思。”
“抱歉,不小心误伤你们了。你们没事吧?”苏梓邺走过来,一手搭在盛天星的肩上,语气中透着不满,明显的护短。
“当......”然有事,话还没说完就被袁一诗打断,“没事的,谢谢学长。”
“嗯,你好,我叫苏梓邺,叫我苏梓邺就好,这是盛天星,跟你们一样他也是新生。”
“嗯,我叫袁一诗。”
“夏池笙。”夏池笙掏出一只手下意识想要举起来摸一下后颈,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讪讪将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
“刚才篮球砸的吗?我送你去医护室吧?”盛天星很快看出来了夏池笙的异样。
“行。”夏池笙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刚好,帮这丫头带走一个电灯泡她总该感谢我一番吧?顺口答应还忘不了朝袁一诗眨了下眼。
“等一下,”袁一诗出乎意外的扯住了夏池笙的袖子,“我带你去吧,毕竟是因为我受的伤。”
“喂,你.......”夏池笙很错愕的低头看着袁一诗,袁一诗已经拉着他几乎跑着离开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盛天星用手肘戳了戳苏梓邺,“诶,学长,你是不是不行啊?”
“......”苏梓邺比盛天星几乎高了一个头,低头看着盛天星神色复杂,半晌才抱着篮球转身离开。盛天星愣了愣讪讪摸了摸鼻子,急忙转身跟上苏梓邺的脚步。
“啧,你是不是傻?多好的独处的机会你不知道珍惜?”夏池笙两手插兜瞥了眼旁边的女生。
“嗯,我知道,谢谢。”袁一诗声音出奇的小,她知道刚才那是个好机会,但只怕贸然和苏梓邺独处她也会和安媛一样成为一个社交困难户了。
“诶,说起来今天没看见安媛呢,你没跟她一起?”
“嗯?”袁一诗突然驻足看着夏池笙,他怎么知道她叫安媛的?
“诶?她不是叫安媛吗?就上次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个女生,她不是叫安媛吗?我听你是这么叫的啊?”夏池笙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总不能说是有个人天天没事就画她吧?
“哦,她今天请假了在家。还有,上次她打你那巴掌其实不能怪她,怎么说呢,她,她不太喜欢与人接触,尤其你当时靠那么近所以她可能太过害怕就,就那么做了。”
“她害怕?怎么可能?”想起来脸还疼着呢。
“她确实对人都特别冷漠,话也很少。但她其实每次与人接触时都特别紧张,抓着我的时候手上都是冷汗。”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刚才说她请假了?”
“昂,昨天出了点意外,她打架受了些伤,今天在家修养。”
“打架???伤的很重?”估计是她那性子得罪谁了吧,唉。
“哦,就是......”袁一诗对夏池笙也没那么讨厌了,索性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