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做不出来,富豪女儿大怒,把他关在地下室内,让人守着他,他必须每天不停地做衣服,做到她满意为止。他日夜不停地裁衣,缝衣,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一关就是五年,直到富豪女儿嫁人彻底忘了他。但他的身子却在这五年内败光了,灵感也在五年内耗得一干二净,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那个富豪女儿也太坏了吧!”伊星宁捏紧拳头愤怒极了。竟然生生把一个人关在地下室五年,最后还忘了还有个人等着她放开。
安乐不置可否。继续道:“我去那富豪家做过临时女佣,那天刚好是我给他送饭,发现了他。我与他相认,想带他走。他却摇头说,不需要了。那时候,他本身就因为年轻时颠沛流离没顾好身体,后又因为灵感的枯竭与地下室的阴暗潮湿侵蚀了他的身体,已经撑不过两个月了。”
伊星宁惊讶地捂着嘴,目含可惜。
“那你身上的旗袍?”她问,目光黏在旗袍上挪都挪不开。
“是他的临死之作。”安乐点头,淡定地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偶然间闪过的柔光暴露出她陷入回忆了。“他见到我很高兴,富豪女儿早就忘了他,也没人守住他了,其实他要离开也是可以的,但他不想。他说,真的临近死亡,他反而放开了。尤其是还在临死之前遇到了我。那时候,他的愿望就是让家人也穿上他裁剪的衣服,而这些,都是他一剪子一剪子裁剪出来的。”
安乐摩挲着裙侧的缝合处,嘴角隐隐含笑。
伊星宁张了张嘴巴,再也说不出要安乐送她一件的话了。
她眼里满满都是敬佩,“真希望早点认识他,就能跟他切磋手艺了,瞧这裁剪的手法,完全是按照布料本身的纹路裁剪的,银线再简单勾勒一下,栩栩如生,妙如精品。”
“不,你别误会,他只是一个无名的裁缝,只会裁衣,不会绣活,旗袍上的绣花是富豪家绣娘绣的。而他,也只承认自己是个裁缝,那对他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伊星宁心头一震!
她低头再仔细研究了一番,以前忽视的小细节一个一个找了出来。
旗袍非常贴合安乐的身材,多一分显皱,少一分过紧,衣服上的纹路顺应而下,袖口领口弧度优美,她把安乐的袖子往上折两折,看里面留出的布料宽度与缝合度,宽度一样!线路直而匀称!即使翻回来穿也很好看。这样一看,银线勾勒是锦上添花而不是独领风骚。
这得裁过多少衣服才能达到这种地步!
简单到极致就是最高境界!这才是真正的大家!
她回头看着桌上自己画的设计图,旗袍样式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上面五花八门,炫目耀眼的印花。
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这些搞错主次的产品要是拿出去见人,她才只是个裁缝!
她收拾好桌上画好的图纸,一把丢进垃圾桶。
“安乐,谢谢你!”伊星宁真心实意地道谢。
安乐迷茫脸。
她做了什么?
不过这些不重要。
安乐道:“既然我已经老实回答你的问题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讲个故事?”
“其实那件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我们伊家家规就是家人之间必须互相信任无欺瞒,所以我爸跟我们说过。”伊星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我爸说,爷爷在50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兵,在著名的五一八战争中失踪了,大概一年后我奶奶才找到他,但是,他失忆了,不认得我奶奶跟爸爸他们。而在失忆的期间,爷爷爱上了一个女人。”伊星宁回忆道。
“对那段日子发生的事,爸爸忌讳莫深,不肯多谈,只是爷爷始终坚持奶奶他们认错人了,不肯认。他只想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但奶奶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爷爷的来历,那个女人也是个烈性子,平白无故当了小三,她一气之下直接走了。”
“是吗?”安乐低头深思。
“喂,你不会真信这理由吧?”伊星宁眨巴一下大眼,偷笑道。
“嗯?”安乐灵光一闪:“那个女人不是自己走的?”
伊星宁给个赞许的目光,“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直到18年前三姑回来后才知道真相的。”
“那时候,三姑因为不孕被夫家嫌弃虐待,是爷爷去把她带回来的,带回来后就发现她精神失常了,常常胡言乱语,而在一次发疯的时候,就说出了那件事的真相。那女人是一气之下走了,但也后悔了想回来找爷爷,奶奶为了确保她永远都不会回来,叫人半路把她拦下,带去关在了一个地方,除了奶奶与三姑,所有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现在,即使三姑疯病发作,对她所在地点也是提都不提的。”
“爷爷也多次问过,还打了三姑,但越打,三姑越犟,更是不肯说。”伊星宁耸耸肩膀道:“总不能真把人打死吧,久而久之,爷爷就像真的放下了似的什么也不问了。”
“其实我也不赞成爷爷去找她,她是挺可怜的,但我奶奶呢,丈夫失踪在战场,好不容易找到,结果丈夫失忆不认自己了,还找了个小三,即使把那个女人弄走了,丈夫依旧像个陌生人一样隔开自己,一直到死。我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后悔,但如果是我,恐怕也会做奶奶一样的事。”伊星宁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深情总被无情负。
理智难敌意难平。
说的就是她奶奶了。
安乐随意点点头,看似赞同,其实心里却是另一番考量。
今日早上到的时候是7点半,所以到了下午三点半时,安乐准时告辞。
天未黑,安乐也就没叫余笙过来接,而是自己搭车回去。
回到“红白喜事”,时间还早,躺了两天的纸人尸体,已经被雨水化得贴在石子地面上扣都难扣,现在终于有时间收拾收拾它们了。
今儿太阳挺好,纸人也晒干了,安乐换了居家的纯黑色旗袍,头发结实地挽起,把所有纸人归纳起来,都丢进垃圾焚化池里,一把火烧了。
难得安定的一天,安乐又拿出一叠白纸与竹篾,开始她的正业——扎纸人。
熟能生巧,安乐扎纸人奠花的手艺好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廊下就站了好几个红腮红唇翘辫子的白胖纸人,又有几个颜色好看整齐的奠花。
这一做就是做到了晚上十点多。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回过神来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起身正打算去煮泡面,就听到大厅里除了两天前伊老爷子打过之后再也没响过的座机响了,却不等接听就直接跳到最后留言,只听到一句“救我!”
带着浓浓的惊恐。
之后是极快速的语气:“我是309,在红酒街,有人在追杀我,很厉害……不行了,他来了……嘟嘟嘟~”
后面的语气是惊恐与害怕,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安乐目一凝,瞬间起身,再去听一遍,越听目光越凝重,抓起话筒立马打给余笙。
噼里啪啦11位数字后,安乐却没有听到熟悉的铃声,而是悄无声息。
她皱眉,拿开话筒一瞧。
连接话筒与机身的电话线,断了。
安乐:“……”
她一把丢下话筒,踩着室外拖鞋就往山下跑,门都来不及关。
山下,随意拉了一个夜猫子,她掏出一张红钞,表情严肃,“手机借我!”
被拉住的人松了一口气。卧靠,差点以为是遇上抢劫的了。
抓过红钞后摸出手机给了安乐。
安乐拿过后一瞧,是有锁的,再次举着手机放到那人面前,严肃道:“解锁!”
“哦。”那人乖乖地输入指纹。输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那么听话?但看了看安乐难看的脸色,默默吞了一口口水,收起红钞不敢多言。
安乐极快速输入一串号码,等着那边接听。
铃声响了又响。
“喂?”带了浓浓的鼻音。余笙下班后回家就睡觉了,太累,睡得死,差点错过这个电话。
“余笙,来接我。”
安乐语气中的严肃把余笙所有的瞌睡都击散了,他一个激灵,也严肃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等安乐说什么,他立马抓起门边鞋柜上的车钥匙就走:“你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
说着安乐耳边就传来嘟嘟的声音。
安乐把手机给回那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心里一股不安像潮水似的一浪接一浪地拍上来。
309,是那个做了小混混的孩子吧,是身体不行了吗?
可能记起自己的名字,那么就知道身体损伤对他伤害不大,能那么害怕,是遇到能伤害本质的东西了吧?
“美女?美女?你没事吧?”拿回手机的夜猫子看到安乐发起呆来,连呼几声。
等安乐迷茫地转过头来,他看清楚了那双暗淡的灰色眸子,一惊,“你是瞎的?!”
安乐皱眉,依旧好声好气道:“你可以离开了。”
那夜猫子偏不走,好奇地围着安乐转圈,见安乐的目光并没有跟随他动。
“原来真瞎啊。”可惜了这副美丽的面孔,因为暗淡的灰眸失色了许多。
夜猫子眼神转转,眼中邪念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