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琴
最后一次见到先生,是在他的家里。他住在市里为离退休干部修建的一排平房小院的尽头。时值深秋,通往他家的那条小路落满黄叶,更加显得深长,不由得,我想起在一篇反映南阳文化发展的报道里,曾这样描述二月河对他居住地的感情:“南阳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始终让我迷恋留恋。”
是的,作为文坛大家,不断有各种邀约,请先生到大城市定居,可二月河从来都打定主意:“我想好了,哪儿都不去。”淡定应对中,他的“帝王系列”耀眼问世,小说与电视剧电影同在共生,为文坛与百姓津津乐道。
“那些年,二月河的作品就像南阳白河发大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流。”说这话的是一位退休干部孙泉砀,上世纪90年代曾经担任南阳市委宣传部长,他了解这股大水的源头。二月河随父母在南阳邓县(今邓州)长大,作为楚汉文化发祥地,南阳随处可见汉碑,小小年纪的二月河迷上了抄古碑,查史书,解古文。写作之初,他走的路子是研究《红楼梦》,撰写“红学”论文,有人讥讽他:“齐腰高的文章稿纸,没有发表过一篇。”这激起了凌解放的愤怒,就给“红学”权威冯其庸先生写了一封长信,由此结缘,他参加了1982年在上海召开的《红楼梦》学术讨论会,就是在这次会上,一个偶然的契机,激发了他创作《康熙大帝》的强烈愿望。
思考与彷徨的路上,凌解放时为南阳市委(今卧龙区委)宣传部的一名小干部。当时南阳市图书馆有一套全国少见的《清史稿》,他找来阅读,坚定了写小说的信念。那时条件很差,二月河住一间小房子,锅碗瓢勺都在床头放着,各种参考书籍根本没地方放,堆床底下,那么大个子,经常钻进床底下找资料。就是在这个空间里,当年的孙部长时不时和同样关心文学创作的市委副书记一起,揣一瓶老酒,和二月河在小板凳上喝到二半夜。先生写得非常辛苦,《康熙大帝》第一卷写完,头顶就有了斑秃。即便如此,当时部里工作忙,分管宣传科的同志还埋怨凌解放不但耽误工作,办公室的稿纸还都被他用完了。部长听说后,干脆把他调到文联,彻底解决了工作和稿纸的问题。二月河后来的作品,就是在这相对宽松的环境中写成的。
其间文联评职称,有人说二月河高中毕业,连知识分子都不应该是,不让他报名。二月河气鼓鼓地找到有关部门,又反映到宣传部,孙部长说,不算知识分子,也算个有知识的人吧。幽默睿智中,使二月河有了评定一级作家的资格。看到先生生活不规律,部长又经过协调,给先生夫人解决了户口农转非,解决了住房,眼见二月河的身体也有了起色。当时全省17个一级作家指标,南阳占7个,不仅仅先生一人得到好处,南阳作家及家属农转非,文联一次解决了13人!正是这个时期,南阳文坛群星璀璨,乔典运、周大新、马本德、田中禾……“南阳作家群”现象引人关注。
南阳成立文学院,先生当初是坚辞院长,但是有培养年轻人的课堂,却每请必到,认真讲课回答问题。市里所有公益性文化活动,都有求必应。南阳这些年打文化兴市战略,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小说成为南阳文化名片和走向市场的通行证。
全国“两会”期间,曾经担任数届人大代表的他,总会成为记者追逐的对象,只要叫一声南阳作家圈对先生共同的称呼“二哥”,报上“我是南阳人”,先生总会马上应允。访谈中他对南阳一往情深:“小时候,太阳一落山,城里就一片漆黑,什么活动也没有。现如今,文化活动多了起来,夜幕一落,白河边,解放广场上各式各样唱歌跳舞的群众活动蓬勃开展。这些并非特意组织,都是自发的……”
二月河先生的作品山岳一样高大厚重,满载各种美誉,许多人认为先生在史学研究上下了常人下不到的功夫。每每看到这样的评论,我的眼前就会出现白河岸边,一位在旧石碑旁徘徊流连的少年;卧龙区内,在古籍堆里翻阅书写的青年;南阳文学院讲坛上,妙语连珠的老人……
著名作家李佩甫曾经这样表述本土写作者的心态:“‘平原’是‘中原作家群’的生养之地,是我们的精神家园,也是我们的写作领地。在文学创作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原’,就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当然,这里的‘平原’已经不是具象的,而是心中的。”南阳市卧龙区那条落叶铺满的小路,正是通往二月河先生心中的家的道路,深远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