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攸宁将筷子端端正正的递到了我眼前,对我淡淡一笑,“吃吧。”
我斜眼看她,“你不会想这么快就毒死我吧。”
“怎么会,我还指着你保护我呢!”她对我一眨眼道。
我摇摇头,接过筷子,刚动手扒拉碗里的米饭,就听她又道,“昨晚跟你说的你想好了没。”
我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然后边吃边说道,“没有,你对我不诚实。”
“什么不诚实?!”她一愣。
“我原本不想知道你和青丘那个女君的过节,可是现在你硬生生将我拉了进来,我必须要知道原委,不然,我是不会蹚你这趟浑水的。”
“我的事情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她白了我一眼。
“我是不感兴趣,可这牵扯到日后天庭和你们······哦不对,是和他们青丘的关系,祖祖辈辈维系了千万年,总不能一夕之间全毁在我的手里,你是不在乎,被青丘女君逐出了狐族,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我跟你,能一样吗?!”
“难不成你还真喜欢这个五大三粗的段凝?”她冷冷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道,“不,是东岳府君。”
我仰头,白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也是,你们天族一向讲究门当户对,你是西王母的幺女,天庭能配得上你的,东岳府君也在名列,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愿意的。”
“你别想从我这里窥探出什么,我跟段凝还是跟东岳府君,这事儿啊,你管不着,再说了,我就算是要嫁人,跟你,有关系吗?”
“跟我当然有关系了!”她忙道,“你要嫁了人,那鱼小鱼和我岂不正好可以在一起了。”
“你别说得好像我是插在你俩中间的什么障碍,你做事,何时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我冷哼一声道。
“你这大小姐的性子算是又回来了,我还以为在那大明宫的凡间十年,愣是将你磨得一点棱角都没有了。”
我一愣,然后佯装无事继续吃饭,“我是谁啊,没心没肺的本事,昆仑山上我说第二,我看谁敢说第一。”
攸宁见拿这话噎我,我都没什么反应,忽然觉得无趣了,拿起桌上的盘子,转身道,“昨晚说的事儿你再想想,反正你现在没有法术,常随段凝出征在外,刀枪不长眼的,将我带在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听见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然后才将碗筷放了下来,与李涵的那十年,都是我欠他的十年,这个十年,我不愿被人提及,也不想被人提及,那一段情,只怕无论如何,我都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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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雨,我坐在廊下静听雨声,便看着院门口他乘着夜色而归。
“将军可用过了晚饭?”我忙起身对他道。
他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雨水,然后声音里略含喘息的对我道,“用过了,你呢?想吃什么只管跟白叔开口,不要有所拘谨。”
我低头浅笑,却又听他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女装。”
我反问,“将军觉得如何。”
他转身,“还是男装看得顺眼些。”
我快步跟上,“将军今日见的可是宫里之人?”
“你不是很会算吗,那你猜猜,今日我见的是何人?”
“靴底带泥,却不是土地的黑黄,肩头有雨,更像是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所淋,将军出门喜好骑马,今日却乘了马车,定是见的身份尊贵之人。白叔方才随您进府,撑的伞上有琼芳居的印记,将军今日见的,可是赵驸马?”
他一顿,回头看我,嘴角渐渐扬起一丝笑,“有意思。白叔,看茶!”
我得意的一笑。
我低头闻了闻茶香,见白叔出了书房,才听得他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是将军说的,小人会算。小人不是猜的,是算的。”我故意卖弄的一笑。
“算的?拿什么算的?怎么算的?”他看着我又道。
“要是告诉了将军,那小人还拿什么本事吃饭啊。正所谓教会了徒弟······”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忙住了嘴。
“不要紧,玩笑而已,我不是那么不苟言笑之人,从前小妹······罢了。”他欲言又止。
“将军可是想起了从前?”我低声道。
他看看我,然后忽然温柔的一笑,“小妹入宫后,府上再无什么女眷,我也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今日与你多说了两句,竟也······”
“将军是将我当做了小妹?”
“我并非此意。我说过,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在我这里,你从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一愣,他说这话的神情竟让我想起了他,许久之前,樱花树下,他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你怎么了?”他见我许久未曾言语。
“没,没什么。”我匆忙低下了头,“今日将军会客良久,想必,想必已经很疲惫了,我,我还是不打扰了······”
“你,”他忽然叫住了我,“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
“一个名字而已,我不想从今以往将军记住的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在将军的回忆里,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那个人。”我没有回头,顿了顿,抬脚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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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重阳,我在琼芳居见到了赵驸马,还有张德妃的一个兄弟,张汉伦。
“怎么,你是不想还是不便见人?”段凝见我刚上了琼芳居的二楼便停住了脚步。
我看了看他道,“将军想好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你指的是与大梁,还是与我自己?”他面无表情道。
“新帝登基,疏远旧朝老臣,而亲近其姐夫赵岩赵驸马,此次回朝,我更是在军中看到了张大人,将军今日带我来这琼芳居,是想我与他们有个怎样的共识,还是······”
“不愿意就算了,让白叔送你回去,他们见你是个女人,也不会把你的话当真的。”他背对着我,径自朝前走去。
我心一顿,原来,他真的是个这样的人。
转身,下楼,我故意没去找白叔,我想自己静一静,想一想,究竟此次为的是天下,还是仅仅为了他这个人。
走过半条街,我看见了前方之人,一顿。
他站在我对面,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良久,我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向他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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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房间正好可以看到城门,我忽的想起那日随段凝回城便是在这里看见了花如雪。
“你在看什么?”鱼小鱼问。
我猛地回头看他,这才缓过了神,“没,没什么。”我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两口。
“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你吗?”
“司命说你的族人有来找过你,看来是你们族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若不是随他们回去,还会去哪里。所以,你今日是来跟我道别的吗?”我故意没去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总是怪怪的。
“是谁告诉你的,攸宁吗?”即便我没抬头看他,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自街角相遇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我。
“攸宁她······”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也不用谁告诉我,就是,就是感觉。”
“所以这么久没有见到我,你也从未想过要来找我吗?”他的问题对我步步紧逼,让我喘不过气。
“鱼小鱼,你干嘛,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终于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双眉紧锁。
“瑶兮,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和误解,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不说,再不做,也许我会真的失去你。”
我心一顿,忽然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怪异,或许今日与他相见不仅仅是个偶然。
“你······什么意思。”
“司命星君告诉我了,东岳府君元神重聚之日,便是你与他,”他忽然一顿,“你与他成婚之时。”
“你,你别听他胡说,这事,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佯装没事的一笑,低下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水。
“他不会骗我,你其实心里也都清楚。瑶兮,我知道你不爱他,我原本以为即便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如果最后,最后你可以跟你心里的那个人在一起,我也总算是放心的,可是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我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鱼小鱼,你究竟是何意啊!
难道当初你变身成了男人不是因为攸宁?难道你弃我于不顾不是因为攸宁?难道你舍身犯陷不都是因为攸宁吗?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又是何意?
当下,我已无法控制我脸上的表情,只是缓缓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说了那句话,“瑶兮,我爱你,我一开始爱的都是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我与他互相沉默了许久,然后他缓缓道,“如果你爱东岳府君,我会放手回鲛人族,让你与他共结百年、千年之好。可我知道,你心里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人,可是瑶兮,我不想与那些人一样,说些令你绝望的话,只是,如果你想好了,即便是忤逆天地,我也会,让你与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