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膳,我今日命人找你前来,便是想让你帮我个忙。”我见她起身,忙过去道。
“姑娘尽管吩咐。”
“麟德殿的晚宴可是典膳掌管?”
此话一出,孔典膳便想到了什么,“姑娘还想重复上次的手法,想换菜?”
我刚要说什么,却被孔典膳打断,“不过今日的晚宴菜谱是一早便定下了的,没有酪樱桃。”
“没有?”我低头眼珠一转,然后笑笑,“没有更好!”
“姑娘什么意思?”孔典膳更不解了。
“典膳只需帮我备好食材,动手的事便交给我就好。”我对她笑笑。
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我便做好了酪樱桃,孔典膳从殿外进来拿着备好的食盒,我将酪樱桃放入其中,然后将食盒递给了她,“不是故意瞒着孔典膳,这酪樱桃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更不是怕孔典膳学了去,只是这是我和陛下的一个秘密。”
孔典膳看了看那食盒道,“当初你到尚食局我便知道你不限于此,只是未曾料到会在此处见到你。”
“典膳是说既得陛下垂怜,却又怎未见我册封?”我笑笑。
“下官不敢。”孔典膳匆忙道。
“无妨,我倒不介意别人的看法,未得册封倒是少了许多的麻烦,也算落得个清静。”
“姑娘,不委屈?”她小心问道。
我摇摇头,“不委屈,典膳该知道,我所求与这宫中女子不同。”
“帝王之心,姑娘还是要学会自保。”孔典膳对我微微颔首。
我见她欲离开,忙道,“典膳今日在紫宸殿见过我的事情······”
“姑娘放心,下官今日未曾来过紫宸殿,更没见过姑娘,这食盒,是李公公命下官送去麟德殿的。”她躬身对我鞠了一礼道。
“多谢典膳。”我见她出了内殿,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而这样的愧疚,就连我自己也说不上原因。
——————
麟德殿。
“典膳何事?”李好古听进殿通传之人得知殿外有人等候,一出来,见是尚食局的典膳,忙问道。
“说是陛下口中无味,下官特送来开胃小菜一份,劳烦公公了。”孔典膳将食盒递了上去。
李好古蹙眉不解,打开了食盒一角往里一看便知,一旁的小太监问道是否试菜,李好古伸手阻拦,然后对孔典膳道,“典膳今日去过紫宸殿了?”
“下官从尚食局来。”典膳小心回道。
李好古一听便明白了,于是将食盒从一旁的太监手里拿了过来,然后道,“辛苦典膳了。”
见孔典膳转身出了麟德殿的宫门,李好古忙拎着食盒进了内殿。
皇帝彼时酒过三巡,伏案已有了醉意,看着李好古端上来一盘红红白白的甜食,不禁问道,“李好古,你该知道朕不好这甜食。”
“陛下,这酪樱桃是给陛下醒醒酒的。”李好古轻声道。
他一听“酪樱桃”三个字,骤然便睁开了眼睛,盯着那盘子望了许久,半晌嘴角略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然后干咳了两声,将酒壶向外推了推,李好古见势忙上前斟了新泡的茶。
——————
麟德殿家宴散去,杨贤妃上前盈盈一笑,“陛下,臣妾方才贪了杯,有些头疼,陛下送臣妾回长安殿可好?”
李好古一听抬了一下眼,却见皇帝面上并无表情。
“李好古。”他忽然道。
“奴才在。”李好古忙道。
“让尚食局的人备了醒酒汤送去贤妃的长安殿,再多派些宫女送贤妃回宫。”
杨贤妃一听,脸瞬间通红,“陛下······”
皇帝见她又欲靠近,忙起身道,“朕还要回紫宸殿看看早朝大臣们送来的奏折,今晚便不陪爱妃了,爱妃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朕再去看你。”
李好古见状忙上前拦在皇帝和贤妃中间,然后低头对着杨贤妃一笑,“贤妃既然醉了,还是听陛下的劝告,早些回去休息,陛下还有政务要忙呢。来人啊,送贤妃回宫。”
杨贤妃跌坐软榻之上,死死的咬着嘴唇,小钰见状刚想搀娘娘起身,却被杨贤妃一把推开,“贱人!你以为躲在紫宸殿中本宫便动不了你了?!你给本宫等着,早晚有一日,本宫要让你生不如死!”
——————
我端坐镜前梳着及腰长发,算算时辰,麟德殿的宴席也该散了,只是人,怎么还没来?难道是孔典膳那里出了差错?不该呀······那就是李好古没送进去?也不该啊······难道是陛下随杨贤妃去了长安殿?要真是这样,我就又是白忙活了!
想到此处,我伏案站起,刚转身,门便开了,我一惊,见他款步上前。
“不是你要朕来的吗,朕来了,你又要去哪里?”他见我面露匆忙之色淡淡道。
“安歌以为陛下生了安歌的气,再也不会过来看安歌了。可安歌被藏于紫宸殿中,又不想给陛下平添烦恼,也不敢······”我低头有些紧张。
“朕还从未见过你主动低头对谁认错的模样,十六宅,你可从未如此过。”他依旧板着脸,“行了,朕本意也绝非要故意冷落于你,只是杨嗣复拜相,朕总要给他们杨家人些面子,所以才会日日留宿长安殿的。”
我见他面上似是露出了点儿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上前,“陛下又饮酒了?”
“今日家宴,难免要饮一些,不过吃了你送来的樱桃,酒便醒了。”
“陛下胡说,樱桃还能解酒?安歌倒是第一次听说。”我顺势坐在他身侧笑了笑。
“别人做的酪樱桃不解酒,你做的,朕看一眼,酒就醒了。”他继续打趣着道。
“陛下就知道欺负安歌!”我低头为他斟了盏茶。
“许久未曾这么舒心了,今日在麟德殿看到你做的酪樱桃,倒是让朕想起了许多从前在十六宅的事儿。”他闭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时陛下尚且年少,还和德妃姐姐······”
听到我提及德妃,他骤然睁开了眼,见我被他一吓忽然不再言语,他道,“朕该知道,你从不会轻易向朕示软,到底还是朕心底对你有了些不该有的期待。”
我匆忙退至软榻下,然后俯首跪地,“安歌知罪,望陛下惩处。”
他倒是淡然的起身,然后喝了那盏我斟的茶,低声道,“你还是心太急,假装与朕多寒暄几句也好,不该这么早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安歌,你这性子,跟当初朕在长安城外的旗云寨初见你时一模一样。你从来都不会隐藏,想要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朕一看便知。你入十六宅的时候,你进承香殿的时候,你说你要嫁与陆离出宫的时候,你回宫的时候,还有,”他一顿,抬眼盯着跪在下面的我,然后悠悠道,“你想救德妃的时候。”
“陛下既知德妃姐姐身处险境,也知道安歌一定会冒死相救,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见死不救?”他替我说出来后面的话。
“安歌不敢!”我始终额头点地,未曾直视于他。
“不敢?!我看朕的大明宫里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你仗着朕喜欢你,想不入后宫便不入朕的后宫!想出去嫁人便当着外人的面逼朕就范!想回来就回来!想救谁你就救谁!安歌,你以为,你凭什么!”他骤然大怒,案上的茶盏和滚烫的茶壶都被掀翻在地,我强忍着被茶水烫到手背的疼痛,咬着嘴唇,却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陛下,这······”李好古听到动静匆忙跑进了内殿。
他却对着李好古大吼一声,“滚!”
李好古见状忙转身,并下令看好大门,谁也不许进去。
殿内是异样的安静,我们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紧张的心跳,我依旧低垂着头,却感觉他似在逐渐靠近,然后方才被烫到的手背忽然被他握了起来。
“疼吗?朕让李好古宣太医······”他忽然柔和了起来。
我却颤抖着身子低声道,“陛下,安歌没事,可是陛下如果再不救德妃姐姐······”
“朕现在问的是你!不是德妃!”他强压着脾气冷冷道。
“安歌最后再求陛下一次,只要陛下肯救德妃姐姐,安歌愿以死相报!”我含着泪又道。
“以死相报?你知不知道德妃恨极了你,这大明宫里谁都可以替她求情,只有你不可以!你又知不知道,纵使你拿自己的命去换德妃的命,她也不会感念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安歌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得到他内心的煎熬此刻正从他的手心传递到了我的手心。
“安歌求陛下救救德妃姐姐!”我将嘴唇咬破,然后尝到了一丝鲜血流入口中的腥味。
“你知道朕不会杀你······”半晌,他悠悠的说道。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安歌,谢陛下恩典。”然后才缓缓的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