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县上来了医护人员,一阵紧锣密鼓的安排,医护人员对筛选出来的密切接触者都做了核酸检测,目前来看,除了刘阿毛开始持续发烧,付红刚有明显干咳外,其他人都还没有症状。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其实大家多半已心知肚明。
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刘阿毛、王科、王庆刚、徐雨、李庆阳、老丁还有付红刚和他的父亲老7,共计八人确诊。当天夜里,多亏防疫组人员紧急赶到了付红刚家里,才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刘艳霞被儿子或者儿子感染。
县里原本只有疑似病例,小西村的感染者还是县里最先确诊的,随着小西村一次性爆出有八人确诊,这座村庄俨然成为了县里的重点关注对象,也成了周围临近村庄的恐惧来源。村大队招待所和几名染病的患者家更是给小西村的人们带来无形的重压。
徐雨躺在床上,盯着房顶上的白炽灯,他的眼睛有些涩。虽然还没有症状,但在心理上确实感到极大的不幸,他最近一直关注着全国的疫情发展,虽然在这次疫情中倒下的大多是老弱患者,但是也有年轻人的案例。他看着白炽灯晃照着四周白色的墙壁,一股萧索之意油然而生。
“应该死不了吧。”徐雨在心里默念道。
昨日,大年初一,小西村大雪飘扬。今日,新冠确诊,满地的白雪忽然间成了人们心中的恐惧,再也没有一个小孩子会把鞭炮插到雪堆里,然后看鞭炮炸出一把四散的飞雪。更有甚者,连院子里的空气都觉得不干净,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深居简出,似乎到院子里就会遭受病毒狙击一般。
小西村八名患者确认的消息确实给这个村庄带来了明显的压抑和变化,县上派出了足够的警力和医护人员,守住村子的几个出入口,帮助小西村做好下一步防疫工作。虽然已经排查了一些密切接触者,但在病毒面前,最容不得轻视与大意,毕竟这些天防疫组工作人员、几名保安也算是接触感染者较频繁的人群了,不经过更彻底的排查,绝不能掉以轻心。
县里疫情防控工作组人员主导,由村长老徐、王瑶牵头梳理,联合村子里的防疫人员,共同拟定了有待进一步进行观察和核酸检测的名单。这其中,便有老徐自己。老徐身负小西村的抗疫重担,虽然他并没有特别近距离接触过患者,但由于他频繁出现在各患者所处场所,频繁接触村子里高风险区域,因此他也被列入了待观察人员名单里。
那一天,老徐觉得自己的肩头似乎抗着整个小西村的天,他总是下意识地直起腰身。他不是小西村个子最高的人,但他一定是小西村冲在抗疫最前线的人。老徐心里有个信念,他觉得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但是在这一亩三分地儿,只要他老徐还没有倒下,他就得冲在最前头,他就得挺直腰板去为村子里多抗下些压力。
也是那一天,老徐一大把年纪了,第一次打开手机,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在线会议。参会人员包括县上和镇上的领导、医护专家等,会议通过对小西村的现状分析,决定把村南十里外的一排空置房当做临时隔离点,暂且安置部分防疫工作人员以及一些有待核酸检测的村民。
小西村村南十里外,原本有一个农业公司,最开始时农业公司跟村子里签订了三十年的土地使用合同,包下了整个山坡。有一阵子,农业公司经营的挺好,山坡上开垦出一大片农田,其余部分也种满了苹果树、核桃树,其中最突出的是农业公司培育的薄皮核桃最有特色,在核桃刚刚熟的时候,便会组织人们上山采购,随摘随卖,经过细心培育的嫩核桃味道别有一番甘美新甜,大受市场欢迎。因此,农业公司的主营业务就逐渐依赖上了薄皮核桃,也正是当时,农业公司在山坡上盖了一排房子,方便员工住下打理果园,加大薄皮核桃的培育。
不过好景不长,农业公司起步阶段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看天吃饭,由于小西村连续两年下过冰雹,砸损了果园大半的收成,最终导致农业公司倒闭了,因此那排房子也就空置了下来。偶尔有农耕的村民们路过时会来乘乘凉歇歇脚。赶上这次疫情,这排房子便被当做了临时隔离点,这里毕竟比村大队招待所要安全很多,不像招待所那般容易接触到村民,隔离点设在这里也能减轻疫情给小西村村民带来的心理压力。
由于时间紧迫,线上会议便围绕重点、简明扼要。最后方案是已经确诊的要紧急收治,转入县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其余需要进一步观察和检测的转入小西村村南隔离点进行集中隔离。方案定好后,县里安排了专业工程人员,仅仅用了三个小时,便将村南的十几个屋子进行了必要的改造,以便隔离人员居住观察。
可能是喝酒后又受了凉的缘故,刘阿毛的身体状况短时间内急转直下,他是第一个被送往县医院隔离治疗的患者,住院第二天,便出现了危重症状。县里准备了呼吸机,也派了最前线的专家,全力救治刘阿毛。
更糟糕的是,刘阿毛之后,老丁和付红刚也出现了危重症状。老丁孤苦一人,本就身体状况不好,经不住疫情打击容易出现危重症状也是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倒是付红刚让人有些意外,如果说他因为接触了刘阿毛被感染,可才不到两天时间,他这个不到三十岁,身体强壮的小伙子便出现了危重症状,而他父亲老7常年出力工作,身体较付红刚还要差很多,却并未出现明显的症状。病毒真是让人捉摸不定,所以无论是年长还是年轻,不论身体壮硕还是垂垂老矣都不要太大意。
由于县上有严格规定,不允许新冠患者家属探望,所以即便刘阿毛、付红刚出现了危重症状,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家人也没有办法去探看,只能在家里哭红了眼。老丁自然不指望有人来探望自己,他躺在病床上想着除夕夜里自己那个小黑屋子的窗户,还有窗外暗淡的天色,呼吸急促。
村长老徐一直紧密关注着几名确诊患者的症状,这不单单是因为徐雨染病被隔离了,而是因为他不希望村里任何一个人因为新冠倒下。他看新闻说有好些人被治愈了,也有些人是自愈了,更有甚者虽然感染了新冠,但身体似乎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症状,老徐盼着徐雨、老丁和刘阿毛几人最终能够早点康复,都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到村里!
当他听说刘阿毛、老丁和付红刚症状恶化的时候,内心的焦灼更添了几分,像是有个小火炉子丢到了心口。对刘阿毛,他一点都提不上恨意,刘阿毛跑出去,他老徐自己也有责任,作为村长没能够严防死守隔离点,是自己失职,是自己害得老丁和付红刚几人也得忍受病毒的折磨。但听说刘阿毛出现危重症状时,老徐还是心有忌惮,如果刘阿毛出事了,那他父母以后可怎样生活下去,此时老徐又想到了刘阿毛母亲韩芳芳当夜的哭喊,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最令他感到愧疚的,还是徐雨也被感染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和妻子。自打刘阿毛确诊后,老徐还没进过家门,确实是因为工作忙,老徐日夜不停地守在几名患者家里,另一个角度,他也确实想缓一下再去面对王雅丹的眼泪。王雅丹倒是跟他通过话,不过电话里媳妇并没有抱怨老徐让自己的儿子冒险,反而是叮嘱他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可是老徐听得出来,王雅丹是强压着情绪跟他通话的,电话那头沙哑的嗓音比大骂他老徐一顿更让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