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小庙冷清了许多,阿悬,未儿,元二,祁柱子四人围坐在大殿中,火盆生着,上架一个陶罐,罐中熬着白米粥。
“悬哥,我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祁柱子搓着手,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盯着罐里的粥。
阿悬一直在想老和尚说的那句他不是很明白的话。火盆里木炭因为沾了些雪,烧的啪啪作响。
“是该有些打算了。”
阿悬说道。
“不管啥打算,我就跟着悬哥。”
元二盘坐在蒲团上像一尊现世金刚,不过那与年龄不符的身躯配上他那张充满稚气的脸,着实有些不搭。
“明天就是除夕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过好这个新年。”
未儿用木勺搅着罐里的粥,笑着看那平时活跃此时却各有所想的三个人。
“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
阿悬支着头,嘴里喃喃的说道。
“熟了,熟了,我看这粥要是再不好,柱子哥的眼睛就钻进锅里去。”
未儿用庙里的陶碗盛了三碗粥,剩下的将近半罐没再动。
阿悬想起来怀里还装着两张烙饼,取了出来,一张直接递给元二,一张三人而分,那半罐粥自然也是留给食量最大的元二。
临漳今年的雪格外的多,此时屋外的雪又大了起来,扬扬洒洒。屋内四人围着火堆,喝粥吃饼。
狼吞虎咽率先喝完粥的祁柱子趁元二不注意,鬼鬼祟祟的溜进院子里在地上揉了个雪球,小眼一眯,正中元二的脖子。
“祁老三!找揍!”
元二一口干完了罐里的粥,大喝一声冲进院里雪地中,三步并两步,一把抓住了还想跑的祁柱子,揉了个大号雪球正对后者的脸来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阿悬看着落雪,看着那株寒梅,未儿靠着他,笑。
这四个自小便居无定所举目无亲的孩子,多年游离,相依为命,早已成了各自眼中最重要的亲人。
这样贫寒苦涩却又简单温暖的日子在人这一生中,注定是不多的。
……
次日,破晓时分。
临漳城虽然是座衰落的小县城,但也仍有近万百姓,今日恰逢除夕年节,整座城都沉浸在过新年的热闹中。
天刚蒙蒙亮时,阿悬便叫醒了元二跟祁柱子,三人从庙门口的大树下挖出个长宽皆是一尺半的木箱子,一路到了城西铁匠铺子门口。
铁匠铺子亮着炉火,张铁匠却没在打铁,而是在擦剑。
“张大叔?”
阿悬三人在门口站定,方才开口问道。
张铁匠看了眼来人,一如往常样对他们醇厚的笑了笑点头,然后继续擦起剑来。
“进来吧。”
三人进了铁匠铺,阿悬看清楚了张铁匠正在擦的那把剑,剑身三尺半,宽两指,整个剑身无光无泽,锋芒内敛,而剑尖处也是区别于寻常剑尖的双斜呈单斜状。
“这把剑就是昨日我来时,您锻的那把?”
“是昨日那把,但这把是刀,而并非剑。”
张铁匠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难以想象平日里大开大合的糙汉子,对待这一把不像刀的刀能如此细腻温柔。
“张大叔,我们三个今日前来,是想请您帮我们个忙。”
阿悬三人自进了门就站着,此时阿悬话出,三人同时向着张铁匠拱手施礼。
“修补兵器?”
张铁匠瞥了眼三人带来的木箱,神色一正问道。
“正是。”
阿悬一听张铁匠开门见山道出了他的心思,索性直接蹲下身,打开那个木箱取出了里面的物件。
“这劲弩我打小便带在身旁的,有些年岁了,几天前出去猎鹿,下弦机处出了些问题,张大叔您给瞧瞧。”
这是一柄长宽皆一尺左右的通体泛着黑光的弓弩,平平无奇似与寻常弓弩一般无二。
张铁匠将手中的刀放在双膝上,接过了那柄黑弩。这黑弩一入手张铁匠便皱起了眉头,细细翻看时眼中更是涌出惊喜,随后是不解,直到最后落寞的回到往日的浑浊。
“黑陨铁机件,西玄木主身,弦取蛮鹿皮秘法所制。黑陨铁和西玄木都产于先秦地凉州,整个劲弩的制造手法繁琐,但这也造就了它威力巨大,加以良箭甚至可以轻松胜过寻常弓弩十倍以上。而这,正是当年纵横天下的秦国铁骑才会配置劲弩。”
张铁匠寸毫瞥摸着手里的黑弩,下了定论。在几人的印象中,张铁匠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言毕张铁匠静静的望着阿悬。
元二和祁柱子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云,虽然他们知道阿悬打小便带着这黑弩,也听阿悬说起过这弩的来历。但当他们听到这从未提及的秦国时,也都充满好奇的看向阿悬。
“我没去过秦地,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弩是怎么得来的。在我记忆中这把弩就像是本就应该存在的一样。”
阿悬没有说谎,他时常试图去回忆些五岁前的事情,但却只想的起当初因为齐燕之战导致家破人亡,他打小便成了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而这黑弩像是他与生俱来的物件似的,一直在他的身边。
张铁匠有些黯然的低下了头,抚摸着那把黑弩,喃喃自语。
“存在过,也仅仅是存在过而已吧。”
“这弩问题不大,一日便能修好。”
阿悬缓过心神,向着此时却似有心事的张铁匠道谢。
“那就多谢张大叔了,但是,大叔我们几个可能……”
张铁匠摆了摆手,眼神只在刀弩之间游离。
“不必给钱,替我去临沂城买些凤酒便好。”
……
将黑弩留在了铁匠铺,三人走在回小庙的路上。
“悬哥,我觉得你这弩不简单。”
祁柱子叼着根路边折下的小树枝,双手抱在脑后,一副地痞流氓样。
“这悬哥自己也闹不清,你瞎提啥。”
元二看了眼走在中间,低头闷声的阿悬,一巴掌拍在祁柱子的脑袋上。
“算了,不想了,还是先回庙里给未儿说声,然后去临沂买酒吧。”
阿悬摇了摇头,压下那因为张铁匠的话涌起的疑惑,对着身旁二人说道。
…
三人回到小庙的时候,未儿已在大殿中熬上了粥,看见三人回来,扔下木勺开心的跑了出来。
未儿一下子就跳到了阿悬的怀里,就嘟着小嘴佯装生气的说道。
“你们出门又不喊我。”
“这不是看天色还早,就想让你再多睡会。”
阿悬揉揉未儿的小脑袋,有些歉意的说道。
“就是嘛,我们这最漂亮最乖巧最懂事的未儿妹妹,本来就应该好好养着。”
祁柱子还是那股子油嘴滑舌的样子,逗的四人直笑。
“一会我跟柱子还要去临汾帮张大叔买酒。”
阿悬挠挠头说道。
“又不准备带我,哼,不给你们喝粥了。”
未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气鼓鼓的跳下阿悬的怀抱,扔下三人就跑进了大殿。
“哎哎哎,别介,你几个哥哥都饿成啥了”
祁柱子随口将叼着的那根树枝啐了出去,抬腿就先追了上去。
阿悬与元二的肚子几乎同时叫了一声,元二挠挠头,两人相视一笑,也撒丫子跑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