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停住了。
“你这是何意?”顾方庆扶着有些打颤的雄百韬,问道。
“没什么意思。”傅平山带着顽皮笑道:“好久不见雄盟主,开个玩笑。”
“你——”要不是顾方庆拉着他,谢巉就要冲上去了。
“年轻人,你这脾气得改改。”傅平山看都不看他,向着汉门弟子摆了摆手。
众人很快就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窄了点,顾方庆得侧着点身子才能搀着盟主一起走。
看着他们走过去了,傅平山故意大声道:
“雄盟主好走啊!我和宗领等着您来报仇!好好养伤,可千万别自己气自己啊!无事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啊!”
汉门众人一阵哄笑。
雄百韬像没听到一样,双眼无神地继续往前走,顾方庆则还要拉紧了就要发作的谢巉。三人两前一后,慢慢远去了。
“就这样了。”
傅平山讲完了自己的回忆,缓缓抻起胳膊,伸了一个懒腰。说了这么久,天都黑了。
“太师叔,你真放他走了吗?”
“这还有假。”傅平山道,“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过的话怎么能反悔。”
“可是,对奇宗贼子,需要讲那些道义吗?”
在苗玄图心里,什么六合盟、齐云山,他们都算不得人,如同猪狗一般。汉门的职责就是,把那些畜生能抓多少抓多少,抓住就砍掉。
“玄图,如果道义分正奇的话,你就活不到现在了。”傅平山说道:“要是雄百韬不讲道义,你师父就不能给你治伤,你说是不是?”
看这年轻人不言语,傅平山便给他点了一句:
“道义这个东西,不是正宗,也不是奇宗说了算的,更不是用正宗奇宗来辨别的。”
“那是什么?”
“你记住,道义为先,正奇在后,不可本末颠倒,干枝错置。”
“您说的道义到底是什么?”苗玄图也来了劲,想穷追到底。
傅平山指指他的心口,又指指上面。
“存乎尔心,散于天地。你也不要急着去想明白这些,慢慢来就行了,你自己就是一个有道义的人,不必对这个事钻着不放。”
“我吗?”苗玄图有些不知所云。
“对,老朽不会看错的。”傅平山笑眯眯地说道。
苗玄图点着额心,紧锁眉头,好像是在想什么东西。
“想起来了。太师叔,你刚才说师父用的那一招,我怎么没见过啊。”
汉门对本门的武功秘典——平汉剑图的保管极为慎重。剑图只有一份,平时在宗领手里——它是绝对禁止抄录的,人们修炼完了哪一层,才可以观看下一层的修炼方法,并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将其牢牢记住。在总堂的人可以直接向宗领借阅剑图,而各地分堂的人会听堂主给他口述他需要的功法。
苗玄图向师父借观了第六层的功法,并把它背下来了,却并不记得有傅平山所说的那一招。
“没见过就对了,”傅平山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你要是见过,那才叫奇怪呢。”
“难道师父他瞒了我什么?”苗玄图一着急,口不择言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傅平山正色道:“也是怪我,和你说了不该说的话,真是老糊涂了。”
苗玄图不敢顶嘴,只好垂头不语。
傅平山却继续说了:
“对绝大部分汉门中人来说,从第五层修至第六层,都是一个跨不过去的天堑,这是有原因的。除去第六层法门更加精深奥妙之外,它与前五层还有着一个最大的区别:它分为上下两阶。你现在看的,只是第六层下阶的法门。”
”而你师父使的那一招,是第六层上阶的武功。所以你不可能见过。“
为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后,苗玄图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另一件相关的事情上。
“一直以来都是分开练的吗?是不是上下阶一起练会更好一些啊?”
此话刚说完,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起身道:“弟子今天多次唐突,还请太师叔不要见怪。”
傅平山让他坐下,同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我说了,从下阶到上阶,虽同属六层,却不可同练。它分成了两阶,下阶的法门对第五层的修习者来说,确实好像是不完整的,大部分练过的人总会觉得其中缺了些什么;但就是不能同时练。”
很明显,这个回答未能使苗玄图满意。
“你说的办法,汉门前辈中也有人试过。他是本门第二个宗领,从飞忠祖师那里接掌过汉门后,被阻于第五层整整十年之久,心急之下违背门训,观看了上阶的法门,并试图以其为引导进行修炼。”
“第二天,人们有事求见他,却好久都没有得到回应。去密室中去看他时,发现了他侧躺在地上,身子蜷缩成猬状,已经气绝多时。在地上,大概用手指抠出了这么几个字:
‘违训者死。’”
“后来,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试图越阶修习。”
说完这些,傅平山长出了一口气:“我可把这件事说明白了吗?”
一件陌生的事情一旦被注意到,就好像一个脓包被刺破后非流干不止,有关它的问题会接连不断地产生。苗玄图的心里现在就是这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不解。
不过,他这人有一个为常人所不及之处,那就是无论遇上什么不明白的事,如果长辈表示不方便说,那他就绝不会再试探着去搞清楚。能够时时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并能够以此来克服强烈的好奇心,正是因为有着这个超常的优点,所以几乎所有的汉门前辈都很喜欢他。
“你师父也是为了你好。”傅平山又说道:“他大概也是怕你知道了以后嚷着要上阶,反而影响进步,就干脆没有告诉你这些。而且,汉门里知道这件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可不要把你师父的一片苦心给误解了啊。”
“弟子哪里敢。”苗玄图对自己刚才的话也感到很羞愧。
“玄图,你记住,你还年轻,凡事要稳重一些,不要焦急,这是我今天对你说这些话的本意,你可明白吗?”
苗玄图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又坐了一会,傅平山起身告辞。
“都这么晚了,太师叔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不了。”傅平山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马鞭:“我得赶紧回去了,我这年纪大了,还添了个认床的毛病,离了我那屋子,我今晚甭想睡好。”
村外。
相互告辞了之后,傅平山骑着马慢慢走着,苗玄图也回去了。
已经走出了好远,傅平山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憧蒙,并没有看到什么。
他叹了一句:
“你究竟到了哪才会停下来啊,汉魂。”
走!
“驾!”马儿撒开了腿,向着前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