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少卿,咱歇会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俞蓝书靠着一棵树,慢慢蹭着滑倒了下去。
许少卿也坐了下来。
三天来,他们像两只瞎眼耗子一样在森林里乱撞。刚开始,许少卿还装着说自己知道该往哪走,但走着走着,他没底气说这样的话了,俞蓝书也不再问。
到底会走到哪,“前面”是活路还是死路,两人都不去讨论,也没心思讨论。
一切都听天由命了。换句话说,早在他们钻进树林里的那一刻起,命就不在他们自己手上了。
但许少卿抱定了一个信念:必须不停地走,而且绝不走回头路。俞蓝书偶尔会说,我们是不是该往另一边走啊,这么走下去是不是不对劲啊,别再往前走了,等等。
但他明白,在这样的连太阳都看不到的森林里,说往哪边走是对的这种话,那只是一句话,一句自欺欺人的话,是诱惑他们走向死亡的魔语。
因为那话听上去好像是在积极地作出选择,好像是在抖擞精神面对一切,好像是在以希望面对困难,却无一不是幻觉。
都是假的。任何强行的改变都是假的,只有选定了一个方向,一直走,这虽然不能肯定是对的,却是唯一有可能是对的。
只能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能回头。回头就意味着,他们在亲手掐灭自己生下去的光芒。
刚跑进来的那天夜里,他们还指望等到白天就能看清楚路了,但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强烈的太阳光才极勉为其难地穿透了头上密密层层的枝叶,洒下了一点细碎的、晃动的影子。
前后大概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停了下来,休息了一下,互相看着对方说说话。
毕竟这一天中,他们还是头一次能够看得到彼此。
到了晚上——实际上大部分的白天和晚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两人就找一棵能够爬上去的树,在相对安全一些的、不容易掉下去的枝桠的怀抱里休息。
在这个地方,到底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来迎接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都是说不准的事,他们不敢在地上睡。
安静了一会。静得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你那还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许少卿摇摇头:“昨天就吃完了。”
他说谎了。实际上,两人在城里用剩下的钱买了七个馒头,三天里吃了六个。剩下的那一个,一直就在许少卿胸口揣着。
他骗俞蓝书说,在被那人追杀的时候,弄丢了。
“就算还有也吃不下。嗓子都快冒烟了。”俞蓝书闭上了眼睛,没有责怪朋友。
这几天,他们尝试了各种可以取水的办法。刚开始是直接嚼叶子,不管那味道多差,汁水倒是不少。嚼着嚼着,嘴巴被染成了绿的,再吃就变成了黑的,怎么擦也擦不掉。而且吃那东西也有坏处,每次嚼完,口里都又涩又苦,不仅吃馒头都是苦的,而且到了最后,那叶子一放到口边,两人就有一种呕吐的欲望。
叶子吃不下去了,两人发现了另一个办法,折树枝。他们把那细细的树枝扒去树皮,直接吸吮里面带有薄薄的一层汁液的茎秆。虽然味道是没那么重了,但水分太少了,舔完跟没舔没啥区别。
但他们还是孜孜不倦地折,舔。
先歇会吧。也许歇会就没那么饿了。
“好热啊。”许少卿把衣服解得松宽了点。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头上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
是那种滴里搭拉,颇为密集,没有什么节奏,却一会就传遍了他们的整个头顶上的细响声。
“是雨!”
俞蓝书第一个兴奋地叫了出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站了起来。
许少卿也高兴坏了。如果有了雨,就意味着,他们就可以美美地喝上一顿了!
那他们走出这片魔域的希望就会成倍增加。
他甚至已经在想,他们可以找一个什么大大的,可以盛水的家伙,把雨水积攒起来随身带着。
那样有水的日子,该是多么的美好啊!于是他低下头,想要找一找那“盛水的东西”。在他心里,那可能是一个有些丑陋的石碗,也可能是不知道什么人留在这里的小壶——对了,可能会有像葫芦那样的东西!对对对,找找!
好像他能看见一样。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要,如果能让他饱饱地痛饮一番,他连走出这森林的欲望都没那么强烈了。
但接下来的事情几乎让他们彻底绝望。
那雨声只是短暂地敲了几下子,森林里就再次恢复了宁静。
连一滴水都没落下来。
两人还是举着手,期望那雨能再下起来。
可是,大中午那“微弱”的太阳光逐渐又冒头了了。像是在讥笑他们,今天的阳光竟然比前一天更亮了一些。
“啊——!”
俞蓝书崩溃了,歇斯底里地猛踹着一棵树,一脚又一脚。
“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喊道。
许少卿愣了下,上前把他拉住了。
“你冷静点!想死吗?省点力气行吗!”
俞蓝书不停,使劲挣扎着,骂,踢。许少卿则死死地把他抱住。
在这一时间,两人好像都跟对方有仇一样,把全部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相互抗争。俞蓝书玩命地要挣脱,许少卿则抵死不放开他。
“啊!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许少卿不答,只管拉住他。
折腾了好久,俞蓝书的拳打脚踢渐渐慢了下来。
骂得累了,跳腾得也累了,他直接瘫了下去。
“娘的,用这么大劲干什么,老子的胳膊都要被你挣断了。”许少卿用两只手互相揉着肘窝,埋怨道。
“疼死你。”俞蓝书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说什么呢。”许少卿笑了一下,“我死了,难道你能自己走出去?”
“我不想出去,你要走就走吧,我就想死在这。”俞蓝书轻抚着被他箍疼了的肚子。
“想死还不容易。”许少卿道,“你看这树多粗,在这撞死得了。”
“你等我,等我缓缓,我等会就撞死。”
这话一说出来,两人都笑了。虽然相互看不大清,但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许少卿靠着一棵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