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港口船老大易中南。
易中南最近烦心事不断。随着南北贸易活跃,船运量越来越多,生意逐渐兴隆,但同时竞争对手也出现了。
鲨鱼帮就是近几年崛起的另一个海运组织,本来是几个不大的船主联合起来的一个小团体,因为胶东海运势力加入,实力骤然大增。
虽然还不如自己的易海行庞大,但也隐隐威慑到自己的地位,尤其是在胶东落地货物查验出货等方面,鲨鱼帮有极大优势,一些特殊渠道的货运生意被鲨鱼帮抢走不少。而且双方时常有冲突,最近更是摩擦不断。处理不好容易矛盾升级成全面的对抗,这是易中南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自己的亲二弟易中西最近对自己时时透漏出不满,认为自己运作模式保守,管理方式老套,应该及时变革。可这谈何容易。易中南也知道社会环境变了,不能以不变应万变,奈何尾大难掉,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
尤其是对鲨鱼帮的态度,老二中西认为不能过于忍让,对方得寸进尺,将来可能惹来更大祸患。
易中南认为商届有商业届的规矩。诺大家业,数百船主,近万民众一旦发生冲突不好控制,而且好勇斗狠不是易中南信奉的从商之道。为此兄弟俩没少争执,往往不欢而散。
还有就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想起来易中南就头疼,老年得子本来是天降福缘,可老天跟开玩笑似得给了他这么一个憨货。
老二的儿子易非同跟非凡同岁,如今已经是老二的左膀右臂,能当家做主了,而自己这个儿子还不开窍,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按年龄自己早该退居幕后享享清福,可现在还的为这奸不奸傻不傻的儿子操心。
今天有人见到儿子和人去了衙门,知道准又惹事了,怕乱子捅大急忙找来。
衙役见船老大又来了,这是常客,不但自己的老爷惹不起,就是连城太守都得给几分面子的大爷,也不阻拦,易中南就进门观察了半天。
易中南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又见关师傅和金掌柜都在,知道准是这憨货又惹祸了,不过这次好像碰见了硬茬子没惯着他,那红肿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易中南虽然惯着这儿子,但从来都是在金钱上生活上惯着,可绝不会让儿子去祸害百姓。不过这儿子太憨,愣头青一个,也不大懂是非。每次犯错还认罚,罚完没记性,过几天还犯。
易中南见那二掌柜也在旁边,叫了过来询问详情,果然如自己所料。他对那金掌柜也是了解,定是这老奸巨猾的见双方都不好惹才把麻烦推到府衙来。
听了崔通判的决断就要惩罚那公子,这表面是卖自己人情,易中南可不这么想事情,这事实如果传出去,自己不落个仗势欺人的恶名?怎么滴自己也是朝堂御封的侯爷。易中南对自己的名声是极为看中的,当即出面制止崔通判的武断裁决。
不但易非凡害怕易中南,这崔通判也怕,这个通判肥缺之所以能轮到他头上,跟这个易老大有绝对关系,是自己的老子跟易老大莫逆之交,易老大推脱不了人情暗中支持自己才有今天这美差。
见易中南来了哪敢怠慢,赶紧看座,上茶,几乎都忘了这是公堂上。金掌柜和周海涛急忙过来见礼,周海涛刚要和易中南说经过,易中南挥手告之自己已经清楚了。
这崔通判见易中南对自己判决有异议,还以为自己判轻了,就俯身问:“易伯父,您看怎么判这小子您才解气?”
这易中南派头十足,看了一眼这个崔大人:“崔通判,能否卖老夫个面子,我和这公子谈谈?”
那崔通判一听,噢,这不是要体罚,是要钱,自然不敢违背。
而子亦也端详着这位港区的龙头老大,看年龄得六十开外,身材魁梧,肤色暗红,长眉怒目,一缕短髥,一位十分精干的老者。
易中南转过头也仔细打量这位翩翩公子,不由有点吃惊。就这么一位年轻公子打伤自己儿子还和周师傅过招不落下风,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微微沉吟之后,易中南面部平和对子亦说到:“这位公子,事情经过老朽已然知道,是我儿鲁莽强买在先,动手再后。所幸公子无碍。以老朽看来,公子之能远远高过犬子,却出手伤之,也有使气之意,不知此话当否?”
除了那憨货非凡,所有人闻听此言都是一愣,没想到易中南如此分析此事。
子亦也是没有料到,仔细看看这易老大不像是虚言。心中不觉印证了传言,这易老大人品还不差。
当下笑着对易老大说:“老人家此言也对也不对,事实如此,但后面几人持刀欲要行凶这该怎么说?”
易中南一愣,不想这年轻人口舌锋利,反应机敏,虽然有点狡黠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边关海涛急忙搭话:“这公子伤人再先,吾等不过是想擒住他,又不曾伤害分毫。”不由怒目子亦,心想,你连伤我二人,还得便宜卖乖。
子亦也不看他,只是看着易老大,等他回话。
易中南一看,这公子年纪不大却是个人精啊,罢了,虽然自己儿子不争气啊。示意周海涛不用再争辩。
转头对子亦又是一笑:“公子所说虽然事实,到底是犬子有伤,不如这样,公子出点给点跌打药钱就算揭过如何?”
子亦本也没吃亏,其实对那憨货也不是有多恨,再有对曾经在战事中支援大楚的这位荣誉侯爷还是多少有点敬意,毕竟能够在这里公道说话也是难得。再想想他那犊子,不,是独子,还有点同情。
借坡下驴就问:“您老人家看看多少伤药费用?”子亦想,怎么也是个侯爷,如果要百八十两也就直接了了,避免节外生枝。
易中南一笑,一手伸出,手掌摊开五指,对子亦微微一晃。
子亦想也罢,随口还是想确认一下:“五百两是吧?”
不想,那易中南摇摇头,还是五个手指头轻揺。
子亦有点不悦:“五千两?”
易中南还是五指不收。
子亦心想:“老头,一番貌似公道话,实则坑人心啊,够黑的!”
又问:“五万两?”
那易中南还是摇着五个手指。
五十万?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心中同时闪过一个词:“过分了!”
虽然你是船老大,虽然你为国家出过力,虽然你是荣誉侯爷,这也太过分了,你儿子固然挨打,毕竟找茬在先,而且明显皮外伤,最好的药也不会超过三两,就可痊愈。五十万,这坑也太大了。
连那憨货易非凡都看不过去了,觉得有点丢脸。就要过来说话,没走倆步,老爹二字刚喊出来,就见自己的老子冲子亦又摇摇五个手指,说出两个字:
“五两!”
这憨货话说一半,听自己老子说出五两这个字,话憋回去不说,一口唾沫回堵,差点没把自己呛背过气了,在那直咳嗽。
周围人也全傻眼了,开玩笑吧,五两?
子亦也是一愣,看到这易老爷子戏虐的眉眼,彼此对视片刻,子亦不由会心一笑,而易老大却开怀大笑起来。
旁边几人莫名其妙夜只有跟着尴尬一笑。
一笑泯恩仇,这一老一少彼此倒是有些佩服,老的佩服小的铮铮骨气,小的佩服老的气度不凡。
只有刚忍住咳嗽的易非凡气不公,大叫:“啥子!五两!当我要饭花子,老子我~”易老爷子一瞪眼,他后面的混话才打住,又差点被吐沫噎住。这憨货心里也知道,这顿打白挨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子亦也没有真给五两,而是取出一百两银票交到易老大手里,给一个为楚国做过极大贡献的老人几分薄面,子亦认为是应该的。
大大方方的走出府衙,子亦就要回转住所。刚走出十几步,后面有人唤他:“公子,请留步!”回头一看,是那刚才交过手的关姓汉子。
见子亦回头,关海涛近前几步,抱拳说到:“这位公子,我家易侯爷吩咐小可,请公子晚上共赴晚宴,不知公子可有空闲。”
子亦不妨有此一出,心想:“不会是想找后账吧,看那易老大也不像奸诈之徒。就算是又能如何?”
当下答应,并说还有两个随行,那关海涛自然表示欢迎。
约好时间在港区最大的鱼馆不见不散。
子亦回到住处,稍作休息,就带着满江和虎子前往约定地点。
酒是不是好酒,宴是不是好宴,只有吃过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