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习习总时不时注视玉深云到走神的地步,玉深云起初只是随她看,全当她白日里听闻的闲言碎语起的作用。直到她走神的程度愈演愈烈,玉深云终于承受不住她那种充满怜悯和探究的眼神,于是,她把习习平常最讨厌吃的菜夹了,倒腾进她碗里,她竟然下意识不断重复着咽饭的动作,慢慢吞吞把那菜全吃光了。
云儿见状,俯身凑到玉深云耳边,低声说:“小姐,习习姑娘到底在楼里得知了什么?这一顿饭,她的目光就没挪开过一小会儿,我都替您受不住了。”
玉深云摇头,显然亦很费解。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干脆直接放下碗筷,对习习说:“我吃完了,你看够了没?”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仍未跳出,还如木偶一般咽饭,眼神空洞,魂儿都不知飘到哪去了。
唤不醒她,,玉深云索性从桌上撤了。待习习清醒,她往碗里一看,早被吃得干干净净,碗底一颗饭粒儿都不曾有。再抬头看自己对面,一个人也没有。身后传来柔弱的声音:“姑娘,小姐用完饭,已离席多时。”
习习的脸霎时红成一片霞光,暗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人家早就走了,自己还在这边天马行空幻想着人家的家长里短,丢不丢人哪?然后,她又默默回答了自己,丢人到家了。
身后的小丫鬟又问:“姑娘,菜凉了,奴婢端去给您热一热?”
“不用了。”她迅速放下碗筷,瞅准路,溜了。
夜深了,习习正准备就寝,玉深云与云儿带了几个丫鬟,二话不说,把她屋中四处的炭炉往外搬,独独留了屋中央的一个。那炭炉散发出的热极其少,习习虽然身上不冷,可看着,免不了有些暗示作用,心里觉得冷。
她思忖着,这架势,自己不能乱来啊。她把语气放得柔柔的,软软地道:“玉美人,你是要给我加炭火吗?直接在里面加就好了啊,何必搬出去啊?”
玉深云不说话,屋内的烛火也被移走了些。她朝习习勾了一记妩媚的笑。
习习赶紧换话:“玉美人,我屋里熏香可能用得不当,会不会伤着你腹中的孩子啊,要不,你先回去睡觉?”试探的结果是,屋内剩得不多的烛火,被吹熄了一半。这会儿,丫鬟们都出去了,只有云儿还在。
习习哆哆嗦嗦,低头委屈认错:“玉美人,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吃饭的时候,我不应该一直盯着你的,我应该等你吃完饭再瞧。”
玉深云很是无语。沉默了一下,她接着问:“还有呢?”
习习瞪大眼睛,“啊?还有吗?”
玉深云嘴边的笑,有雪的温度。习习不敢懈怠,埋下头来苦苦思索,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决定实话实说:“还有我不应该一时激动,把你的名字抖出去了”
“什么!”云儿一声惊呼。
“你说的是哪个名字?抖给谁了?”玉深云的头隐隐作痛,她还真是不让自己消停。
咽咽口水,她拖拖拉拉道:“就是你不许我说的那个名字”她忽然直朝她摆手,“我只是不小心让方懿知道了,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真的,我保证!”说罢,她又很是认真严肃的反问她:“绯烟是不是你娘?”
玉深云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么回事。正要向她解释,她却自顾自劝解道:“其实,你用不着隐瞒的,我大约猜到了。你放心,我去跟二娘说,晚上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以后,我尽量早早地回来陪你,你一个人呆着不许拿孩子出气知道么?你缺失的,我不能让你的孩子也缺失。”她面色有几分谨慎,犹犹豫豫接着说,“其实,你若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不对我下手,我可以跟你一起睡觉的。”她在心里补充,以免你哪天想不开,嫌弃自己的孩子。
玉深云见她说得一板一眼,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自己却完完全全糊涂,心知她定是听方懿说了一些绯烟的往事,误会了许多,但自私地不想说破,只是笑笑,由她去了。
习习见她还笑,躲去老远,舌头打结,惊讶道:“你、你不会、真要我、跟你睡觉吧?”
她又开始后悔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为什么不?”玉深云反问。昏黄的烛光下,她的笑容很是迷蒙。
习习悔恨得就差拿刀割舌头了。
玉深云整整衣衫,习习见此,心想,事已至此,无法挽回,默默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挪了一大片空位置出来。
她正好奇玉深云怎么没过来,恰好瞥见,云儿在为她穿上之前脱下的狐裘。
“你不和我睡啦?”
玉深云深深凝视了她一下,“你睡相不好,踢到我肚子怎么办?再说了,我来,仅仅是告诉你,才第一天,你听了闲言碎语便这样瞧我,过两日,你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下次,再敢这般明目张胆,可不是这么简单的教训了。风月场所,什么真,什么假,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你怎知自己得来的消息都对或都错?言尽于此,自个儿思过去。”
习习望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们发呆,玉深云还不算极坏极坏,至少现在又叫人把先前抬出去的东西,一一抬了回来。
丫鬟们东西一搬完,她便脱了衣服,蜷在被窝里美美睡了。什么思过,叫周公思过去吧!
云儿挑得只余最后两盏灯,玉深云出声阻止:“留两盏。”
云儿听闻,收了竹签,去替她宽衣。玉深云也阻止了,“我自己来。”
她只着里衣,靠在床头,顺手扯过被子裹住,问道:“方懿的合约还有多久期限?”
云儿略一思索,静静回答:“云儿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剩一年零两月整。”
玉深云点点头,说:“你去休息吧。”
云儿依言退下。
那两盏灯燃了一整晚,灯座上淌得满是鲜红的烛泪,看着只觉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