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惨案消息传到南京,弘光真的吓坏了。
相比于之前的大悲僧案和南都太子案对皇位的威胁,扬州惨案太过于惨烈,同样是杀人,像扬州那样杀的尸横遍野实在是太刺激。和那些不能呼吸的尸体相比,显然弘光觉得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
脚软的不仅仅是弘光,著名的文学家钱谦益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种关键时刻,他首先提出迁都,把国都迁到贵阳,这样就远远的避开前线了;弘光虽然不太成器,作为老朱家的子孙,对这个建议表示唾弃。马士英建议将整个朝廷撤至长江南岸,这样凭借长江的险峻,来阻挡清军的南侵;这个建议弘光也不接受。
不后撤,又不抵抗,你到底想怎么样?
弘光很犹豫,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放弃繁花似锦的南京,重新过奔波流浪的乞讨生活实在是做不到,御驾亲征?十有八九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老祖宗前车之鉴,估量一下自己怂人一个,决然没这个胆量,如何是好?
清军没有给弘光太多选择的时间,5月初七,多铎的部队抵达长江。两军交战没有赤壁之战那么壮观。硬伤在清朝这边,八旗没有海军,攻破长江防线全部仰仗明朝降将和他们的队伍,按理来说,明朝水军战斗力半斤八两,就算打不赢,也能打平手吧。可南明的水军是真他娘的水,尚未交战便各自奔逃,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望风而逃。
在当时逃往福建的一个不起眼的总兵叫郑鸿逵。他有一个有名的弟弟叫郑芝龙,还有一个名声更大的侄子叫郑成功,我们后面会讲到。
清军连夜渡河,弘光连夜开会。
手足无措的弘光问他的亲信太监韩赞周:大辫子要来了,咦~你说可咋办来?
一般来说,太监因为生理变化,心理一般都多多少少有点扭曲,所以朱元璋严禁宦官干政。历史总有例外,再怂的队伍里,能出戚继光;再变态的队伍里,也能出好太监!
韩赞周义正辞严的说道:清军来势汹汹,现在京城势单力薄,守城和议和都行不通,不如陛下御驾亲征,胜则可以保全江山社稷,败了也能够成全身后名声。
明朝的太监,说出这种话,马士英、钱谦益之辈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弘光听完这番话,激动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就这么定了!
韩赞周很激动,皇帝的血性终于回来了。其实韩赞周不知道,在自私方面,弘光比马士英还要官僚,说一套做一套是他作为弘光集团一把手的必杀技。当夜,弘光从通济门偷偷逃出南京,孔尚任在《桃花扇》里形象、生动的描绘了弘光出逃的心理状态——惶惶若丧家之犬;马士英也不甘落后,借保护皇太后的名义,也悄悄的潜出了南京城。
一君一相,遂成笑柄。
五月十二日,安徽,铜陵,黄得功营地。
得知扬州失陷的消息,黄得功正在针对性的作战略防御安排,突然一大波人风尘仆仆的冲进营帐。不经通报,贸然闯入总兵军帐,按黄总兵的脾气,谁敢这么搞,甭问三七二十一,早就喊人拉出去砍了。刚张嘴准备骂娘的黄总兵定睛一看,尼玛,万岁,都这时候了你来我这里干啥!但是面对着灰头土脸、欲哭无泪的弘光,不表现点啥是过不去了,要说演技黄总兵也是真心了得,顿时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喊:陛下应该死守京城,臣等还可以尽力而为,怎么能听信谗言,仓猝的来到这里,臣随时要作战,哪里还能够护驾啊!
这番话真实的含义是: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哪里不好,偏偏来我这里,皇帝不皇帝的老子不在乎,你要是退位了老子都不理你,可偏偏还是皇帝,占着这个坑!你要是死在我的军营里,那南明灭亡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在老子头上。
真正的人在帐中坐,锅从天上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弘光也豁出去了,老子来了就来了,说啥都不走了,你看着办吧。
头一回碰上这么粘人的老板,黄得功没了辙,表示愿意承担保卫弘光的重担。
当皇帝混到这个份上,在明朝的皇帝中也算是头一份了。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刘良佐、张天禄带着人马到了。面对这对曾经的战友、现在的敌人,黄得功愤怒斥责着他们的无耻,突然间一箭飞来,正中咽喉,黄得功翻身落马。
就这么结束了吗?
还没有和在清军的对垒中奋勇杀敌,就结束了吗?
一切都结束了。
在这个悲情的时刻,搞笑的一幕上演了。黄得功的两个手下马得功和田雄第一时间冲回营地抓住朱由崧,由于两个人都冲的太猛,结果同时抓住了朱由崧身体的不同部位。马得功抓住了双手,田雄抓住了双脚,哭笑不得的弘光恳求他俩,别这样,放了我吧。这二位也是直爽,直接告诉弘光,我们哥儿俩的前程就都在您身上呢,多担待点儿吧您呐。
到此,弘光彻底丢掉了皇帝的最后一丝尊严,像布口袋一样被俘虏到了清军大营。
没了弘光的南京并没有出现树倒猢狲散的状态,恰恰相反,很多大臣兴高采烈的跑去监狱,把关押了小半年的“王之明”放了出来,给他披上刚从戏班子借来的明黄龙袍,上演了南京在明朝势力统治下的最后一幕。以钱谦益为首的官僚集团为什么要在即将城破的时候推举皇帝,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们看一下南京城里举行的夜宴。
主办方:清廷多铎
承办方:南明群臣钱谦益等
受邀方:“王之明”、朱由崧
在多铎宣布宴会开始后,王之明和朱由崧就一副默默相觑的表情。多铎显然没安好心,不但安排朱由崧坐在王之明的下首,还对弘光迫害王之明的整个过程横加挑拨,我都可以脑补二位老板脸上大写的“尴尬”,弘光朝就在清廷的调侃和戏谑中退出了历史舞台。
总结一下弘光一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基本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没有党争的命,得了党争的病。
从立皇帝开始,明朝的遗老遗少一夜之间拉起了相当庞大的党争队伍,一时间,拉关系占山头,人们所能够掌控的一切,包括性命,包括皇位,都变成了赌桌上的筹码,就像冲入了金山银山。
就在所有人都争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一群扎着辫子的人拿着枪冲了进来,抢走了所有的财物,并宣布他们接管了这个赌场,愿意接着干的留下,不愿意的就死,明代以东林党为首的政治集团至此终于瓦解,但党争的“优良传统”在清朝被继续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