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六年,十月初一,宣慰府正式颁布全面试行《万民总纲》、《选举法》、《考核法》、《行业规范法》,并且宣布自此起由宣慰府派出专人指导各村、各乡、各县选举民意代表。
半年之完成选出五十七人代表,负责收集本地内百姓意见,待明年也就是庆历七年六月开始举行万民民意代表大会。
所往来路费却由宣慰府承担。
…………
大宋的首都,是极其繁华的,因为宋仁宗也就是当今官家取消了宵禁,所以就算到了夜晚汴京的商贸活动也是极为繁忙的。
大小槽船在汴河之上缓缓上行,两岸开始逐渐热闹起来,一个个酒肆、客驿沿着汴河南岸一溜铺开,脚商摊贩把生意支到了路边上,接应着往着穿梭的人流。
牵牛打马,行车走脚的人潮,密密麻麻沿河而行,而汴河之上,更是舟船星布,好不热闹。
范纯礼站在甲板上好不兴奋。
“这才是人间盛世当有的样子嘛!”
范纯礼站在儿哥范纯仁身后也是一脸期盼,他离京近二年的时间,今天终于算是又回来了。
原本接到父亲的书信后,范纯礼也是一惊,可是随后一想这样也好,随着范仲淹近年来身体老迈,他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
所以范纯礼与母亲稍作商量后,便决定先去江南迎接父亲,与二哥一起照顾父亲,也省得父亲郁闷生病,这来回折腾,就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为国操劳半生的父亲呢?
所以范纯礼这才快马加鞭,在回京的半道上接到父亲与二哥范纯仁,索性他便于二哥一起陪同父亲入京辞官。
船很快便进了东京外城周长四十八里,面积不过五十多平方公里,和后世首都西城区的面积差不多。但其鼎盛时期,却有民一百二十余万,人口密度几乎达到了后世北上广的水平。
要知道,这可是一千年前,那时欧洲最大的城市英国的伦敦,法国的巴黎,意大利的威尼斯等城市的规模都不过万人,大宋的东京却是聚百万之众于一城,这才当时已是很了不起了。
由东水门入外城一路向西,再由宋门水道进入内城。
这码头并不是像城中别处那般忙碌热闹,倒有几分清幽之意。
码头青石铺地,掩映在一片桃林之间,即使此时并非花期仍不难想像,开花之时粉桃飘雪,落花流水的美意。
范纯礼道:“这里并非官埠,而是一户人家的私人埠头。官埠船多要排号,借用此处省了不少麻烦。”
范纯仁点点头,不由对这家主人好奇起来,占了这么好的一块地方,必定不是凡人。
这时范仲淹也出了仓,等着上岸,而范纯礼则已经开始朝岸上用力挥舞手臂。
“大哥!”
范纯仁不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岸上已有一青年翘首等待。
“三弟!”
船还没停稳,范纯礼就跳下船,扑了上去。
“大哥,别来无恙!”
那青年一身青布儒衫,细看之下,与范仲淹倒有几分相像,正是范仲淹的长子范纯佑。
范纯佑溺爱地抓了抓范纯礼的肩膀,“臭小子,又长高了。”
范纯礼嘿嘿地笑着,“弟已成年,大哥莫要再当我是小孩子。”
庆历五年初,新政受阻,范仲淹自知回天无力,主动请辞中枢要职。仁宗准奏的同时,也亲下旨意着范仲淹的长子纯佑恩荫入仕,而且不放地方,留在京师任大理寺评事。所以这两年,范纯佑一直呆在开封。
范纯佑又拍了他一下,见父亲等人已经下船,急忙上前,“见过父亲大人。”
范仲淹点点头,两年磨砺,纯佑稳重了不少。
“等久了吧?”
“叫父亲操心了,孩儿也是算着日子,估摸着这两日也快到了,才在此处迎接的,并不算久。”
说着,更令范纯佑使唤仆从卸船归家。
范纯佑继续道:“父亲信中说,是你力劝他致仕修养的,只此一点,就当得起!”
范纯仁一怔,“大哥也觉得父亲致仕是明智之举?”在范仲淹辞官的问题上,他一直持保留意见。
“二弟不在京师,自然不知朝中明暗。父亲辞官,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出了桃园埠,穿过那片小桃林,眼前霍然开朗起来。
这片桃林位于汴河大街与汴河之间,一面是车马繁华的闹市街景,另一面却是水岸听波的恬静水色,确实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范纯仁好奇的看了一眼桃林间掩映的一处房舍,心说,也不知这桃园夫人是什么人,这处桃园居端是曼妙,若能在这么一个地方安家,也不失一个好选择。
不过,一问范纯佑才知道,像桃园埠这样的地方,他那点家当,也就够买个茅房。
如果姬云在这里一定会感叹道:“唉,看来,和大宋真正的有钱人比起来,差距还是有点大啊。”
接船的马车就停在汴河大街边上,此时范仲淹已经上了前车,范纯仁正要上车却顿了一下。
仔细的开始欣赏起了沿途风光,父亲这一辞官,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汴京了。
所以索性,几兄弟开始放慢马车,欣赏起来沿途风光。
众人车驾沿着汴河大街前行,范家在京城的宅子在御街以西的兴子行街,紧挨着都亭驿,并不算远。沿汴河大街一路向西,穿过御街就算到了。
一条足有百丈宽的五股大道直通南北,除了中间一股御道只按皇仪行驾之外,其余四股都是行人如织。
就算是后世,也很难见到百丈宽,足可百车并进的大道吧?
而五股御街两侧还有水路,各用巨大的砖石排砌成沟渠,名叫“御沟”。沟岸边交错着栽植满了桃、李、梨、杏等果树。听范纯佑讲,若时逢春夏,御沟里开满荷花,两岸果树飘香,煞是好看。
御沟的岸边安装了一排红漆栏杆,又划出了左右两条人行车马道,名曰:“御廊”。
范仲淹也是心中感慨万千:“你们的尹叔父安排好了吗?”
“回父亲,叔父已经被我们接来家中,一切都已安排好了,还有父亲托人寄来药方也用上了,效果很好,尹叔父的风痹之症也缓解了不少,叔父他听说父亲准备辞官,也很是高兴呢”
“是吗?”
“是的!”
范仲淹无奈摇头笑道,自己的好友知己尹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车马穿过御街不远,转进了一个巷子就停了下来。范纯仁、范纯礼下车一看,原来是尹洙被人搀扶着在家门口迎接着父亲。
范仲淹也顾不上自己的儿子们上来搀扶,直接冲向尹洙道:“师鲁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
尹洙也是笑道:“哎!这不是在希文家当一回主家,来迎迎希文吗?”
范仲淹闻言,也是哈哈大笑。
“师鲁,咱们就不要在里闲聊了,还是快些进去吧。”
范家的宅子按说地理位置是极好的,离东京最繁华的州桥不足半里,但这也是范纯佑有些不爽的原因,沿街的商贩都把摊子摆到家门口来了。
现在这还不是晚上最热闹的时候,想来到了夜市时分,商贩叫卖,再加上人潮熙熙攘攘,怕是消停不了。
随大伙儿进了范宅,这处宅子也不算大,是个三进小院,占地很小,与范大神的身份完全对不上。
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也不是自己的,乃是前几年范仲淹在朝为官,租的一个宅子。后来范仲淹先去邠州,再移邓州,本来想退了租,但范纯佑却留在了京城,所以一直留着。
要知道,北宋官员的工资可是华夏几千年历史之中最高的。像范仲淹这个级别,每个月的职奉离达120贯,另外月领禄米150石,外加每年绫20匹,罗1匹,绵50两;除以上薪饷外,各种福利补贴也是名目繁多,有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等,就连家中役使的仆人衣食及工钱,也由政府“埋单”。
而更变态的是,这么高的工资,拿的还不是一份,而是双份!
北宋官制,职权分开,上面说的是官奉,是按官员的品级发工资,还有职奉,也就是按你从事的工作再发一份儿。
比如说现在的范仲淹,“门下省给事中”是他的官职,按这个官职朝廷发一份工资,而“知邓州事”是他的实际职责,又领一份工资。
这些也都是为什么宋朝会有‘冗官、冗费’之毒了。
也正是因为赵家如此厚待文官士大夫,才导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宋的贪污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
当然了,到了老朱这里,他认为高新不好,于是乎定下了十分变态的薪资政策,所以到了大明的官员经常有人因为家里穷,就只能到邻居家借些米、肉过年的事情发生。
反正零零种种加在一块,宰相的年薪高达千万钱。就算范仲淹一再被贬,一年拿个几百万钱也是很轻松的事情。东京地再贵,当了这么多年官,范仲淹若想置下一处房产,也不算什么问题。
众人从邓州出来折腾了半个多月,如今终于到了地方,都是累了,便各自安顿下来。
而范仲淹则不然,稍作休整,就换上官服出了范宅,他要去吏部报道。
从今日一下船,一些旧人刻意避而不见就不难看出,整个东京似乎对他的归来并不欢迎。
既然不招人待见,那索性早点了结此事,也落得个大家都清静。
去吏部衙门,根本就不用进宫,直接出家门儿,穿过一条三四里长的小巷子就到了。
宋朝沿用唐制,尚书省下辖六部,吏部自然也在其列。
唯一不同的就是,北宋的皇城太寒酸了,装不下所有的政府职能部门。所以除了东西两府。大多数的官属部门都在皇城之外,尚书省也设在了皇城外的西南角。
范仲淹到了吏部,不想却遇到了麻烦。
他奉诏入京不假,但是他这次来即没有调令,也不是来京述职,吏部笔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相公稍侯,下官这就叫请侍郎大人前来。”
笔吏玩不转,就只好把皮球踢给了上面。
时任吏部侍郎的姓王名重,一听范希文到了,吓的一哆嗦,心说,这尊神怎么来得这么快?
急忙对那笔吏道:“让他等着,我这就进宫面禀官家。”
笔吏觉得这有点不妥吧,怎么说那也是范相公。
“您不先去见见?”
王大人眼睛一瞪,“见什么见!?躲还躲不及呢!”
说着,一甩大袖出了尚书衙门。
王大人由右掖门入皇城,本应直奔宫城面呈官家,但是左右一想.,这事儿还是先让几位相公知道一下比较稳妥。
想着想着,就拐进了政事堂。
范仲淹在吏部衙门等了约半个时辰,苦等之下不由心中苦笑......
“想不到,我范仲淹竟轮落到见一个小小的侍郎,都要排队请见的地步。”心下不免更加的心灰意冷。
又枯坐半晌。
等来的不是什么吏部侍郎,而是内庭传旨的内侍。
让范仲淹意外的是,这位内侍来头还不小.....
那内侍是一老迈老者,银发无须,看上去比范仲淹还要年长几岁。进屋之后,先范仲淹一步,拱手行礼道:“相公别来无恙?”
范仲淹一见来人,急忙起身,“李大官,怎敢劳烦您老亲来?”
此人正是赵祯的内侍近臣李秉臣,幼年进宫,侍奉过三朝皇帝,赵祯更是从幼年时就由李秉臣跟随左右。
李秉臣一脸的春风和煦,“客气了不是?范公抵京,咱家怎能不先来见见?您两年未在京师,官家可是想念的紧。”
范仲淹神情一暗.,艰涩地道:“让官家分心了。”
“咱家此来就是传官家旨意,诏范公福宁殿觐见。”
福宁殿?
按说官家诏见朝臣都是在文德殿,就算是做日朝、常朝之用的紫宸殿、垂拱殿也说得过去,怎么会是福宁殿?那里可是禁宫内苑,是皇帝的寝宫,外臣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范公自不必多想,随咱家复旨就是。”
说着,李秉臣让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官请!”
“范公先请...”
到了皇城前,范仲淹看着巍峨的青砖大瓦一阵恍惚,自庆历四年离京之后...两年有余。
想不到又回到了这里。
过右掖门,前面是一条长长的廊道,走到这里,范仲淹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李秉臣知道这里勾起了他的心事,自不催促,缓步跟在他后面。
右手边与廊道一墙之隔的是大庆殿,三年前,范仲淹手握《陈条十事》在朝会之上侃侃有声的面陈百官,为大宋描绘着未来。
只不过,那时的范相公贵为参知政事,主导革新立法。而现在的他,却变成了一个“麻烦”,一个人人都想远离的麻烦,一个连官家都为之头疼的麻烦。
而廊道的右边.....
则是更让他无法释怀的地方——政事堂!
现在那里高居要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政敌.,都恨不得他死在外放的任上。
范仲淹徐步前行,眼见就要到了政事堂门前,不禁加快了脚步。不过老天似乎并不想这么容易就让他过去,只见一个紫袍大袖的身影,从政事堂的院门里闪了出来。
肃穆!
恐惧!
凝视.....
范仲淹不禁一顿,缓缓地停了下来,与那人相隔数步,对视而望。
场面十分尴尬。
良久....
范仲淹悠然一叹。“让昭誉久等了!”
陈昭誉抿然一笑,“若所等这人是范公,那执中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