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云起望着火堆里跳跃的火焰,她有些凹陷的双眼疲惫而呆滞。良久,她闭目端坐,缓缓的梳理气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困意,缓缓躺下便沉沉的睡去。
这一夜,真定县郊的雪时下时停。云起醒时,已是深夜,篝火熄了,这细雪又淡淡的,稀疏的从空中盘旋而下。
夜漆黑又寒冷,腹内空空,可是心更空空,就这样瑟瑟的熬到天亮。
天蒙蒙亮,云起回望真定,这一望,心痛至极,流下数行清泪。
从此恐怕要一人一剑,孤独终老了,她踏雪迎风朝前走去。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是白皑皑一片,空空旷旷,天地一色。云起悠悠吟道:从此,轻装......赶路,有痛......不言,有苦......不说,行......陌路,避......风寒,照顾好......自己......最紧要。
阴沉的天气亦如云起的心情,糟透了。
云起走了两个时辰,遥远可见倚林有一进小院儿,本已经走不动了,想要歇息一会儿,但是想来可以去那歇歇脚,便坚持着继续往前走。
看着,那院落很近,走起来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总算走到了门前,却见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客栈两个字。
这原来是间客栈,妙极了。云起拍了拍门,过一小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半开着门笑望着她。云起忙道:有水么?
那妇人点头伸手向里面让道:有茶,有茶,请。
云起迈进院门,就听那妇人喊道:当家的!来客人了。只见正厅中走出一个男人,他着一袭蓝色宽袍外罩灰色坎肩,上下打量一下云起,温和谦虚的行了一个礼道:姑娘是住下,还是打尖?
云起环视四周道:住下。当家的用手指了一圈道:那这两面的厢房姑娘随便挑。云起便朝东厢房靠南面的房门走去,边走边道:上茶。
房屋不小,有床,有桌,有凳子。云起一头扎到床上,老板娘回身送茶来,敲了半天房门,但听云起道:晚些送来吧。语音刚落,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睡是醒,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就回到了出嫁前一天,爹把宁月剑递给云起,嘱咐道:起儿,这是家传的宝剑,这些年,爹一直供在你爷爷的牌位前,明日你要远嫁离开获鹿县了,把这把剑带上,它有祖辈的灵气,会保护你的。云起伸手接过宝剑,用手轻轻抚摸,隐隐感到剑身一阵微鸣。
次日清晨,窗外有微光,云起身着喜服,坐在桌前,娘忙碌着给自己打包裹,间或回头带笑不笑的道:你出嫁了,娘却没给你什么陪嫁。云起转过头去,泪流满面,心痛...
院子里一棵秋树,叶子落了一遍又一遍,爹爹扫了又扫,两个妹妹穿戴整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须臾,穆府的花轿进了院门,一家人忙着在院子里摆桌,上菜,招待接亲的管事及丫鬟和轿夫们。人们匆匆的吃了几口,两个丫头便进屋子去搀云起,云起拜叩父母,依依不舍的由丫头搀扶着出了房门,娘没有送出来,爹爹和妹妹们在大门口不断地挥手。云起撩起红盖头,从轿窗向后望,挥手...挥手,流泪...流泪。好一阵心痛,悔恨,云起忽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一摸眼角竟然真的有泪痕,遂自嘲般的一笑。
云起打开房门,天色已近傍晚,云起这一饱睡,感觉神清气爽,只是几日来水米未进,浑身轻飘飘没有力气。
老板娘听到声音,急忙出来招呼道:姑娘醒啦!看姑娘忒累了。饿了吧?过来这边,饭菜已经备好啦!云起微笑点头,随她进了正厅,正厅宽阔,厅室中摆着七八张小桌,靠墙的一张小桌上摆着碟碗,热气腾腾。当家的正在柜台里翻着账本,见云起进来,毕恭毕敬的伸手向旁一引道:姑娘请用。
云起落座,见桌上一大碗绸粥,两样小菜,正合口味,端起碗来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院门被拍响,老板娘急忙跑去开门。
不一会儿引进来一男一女,年龄都在二十出头,他们坐在靠里面的桌子旁,与云起的位置斜对着。男子身着碧青色长袍,面如冠玉,极具俊美;女子一袭白衣,肤色如雪,自带一份清高。云起心道:好样貌。
男子宝剑放到桌上,一坐下来,眼神便不偏不倚的望向云起,云起也是剑不离身,他便扫了一眼云起桌上的剑,想是习剑人都很珍爱之物,不由得会多看两眼,云起也不甚在意,顺势望了一眼他的剑。这时耳旁就响起那位女子的略微清亮的嗓音:老板娘看茶,要你家最上等的好茶!老板娘一直望着这边,听完忙招呼道:好,就来。
云起看这女子时,见她也正望着自己且目光不甚和善,见自己看她,遂瞪了一眼自己,别过头去。云起好生不悦,但转念一想:这女子是不喜有人看她的同伴,但是这男子相貌出众,气质高贵,无论走到哪里都难免惹人目光,难不成你要与天下女人为仇了?
那女子对着老板娘点了几道菜,老板娘听完直摇头皱眉道:当家的,你过来。
当家的正在往这边来,边走边回话道:姑娘,姑娘点的这些个菜,小店都没有,晚饭只有米粥和小菜。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食材不全,照顾不周,请客官见谅。老板娘点头称是,一双眼睛盯住那姑娘的同伴看,真是难以相信,这男子生的并没有一点儿不好的地方。
那姑娘一摆手道:是这样啊!好,就要米粥和小菜吧。你还看什么?还不去准备?
云起见老板娘尴尬的转身,遂低头大口吃粥,须臾,吃尽喝完,擦擦嘴,便双手拖着腮帮子定定的望着那位男子。
果然那女子警示的目光又一次投来,云起扑朔着睫毛心道:他比穆羽还要英俊潇洒,我曾以为穆羽是天下之最,凭这一点可知我是错了。女子干咳了一下,云起转动眸子望她,她的脸像葡萄水一样冷落,遂收回目光,提剑起身,出了正厅。那女子的目光直视云起的后心,直至走进了院子仍感到后背冰凉。
厅内,那女子自言自语道:一剑一人......贱人!
那男子用余光瞥见了一眼那女子并用手指弹了一下宝剑,那女子一笑轻声道:她是一个人,而少爷你......我们是两个人。
正谈话间,忽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哗啦啦!木柴落地的声音,当家的与老板娘面面相觑,老板娘退后几步怯怯的把着旁边的一根木头立柱,当家的就出了正厅,只见云起也站在院子里。
此时日头已经落山,留下天边一抹金光,天仍然是阴沉的。
院门已经被来人破坏,半扇门倒下,半扇门碎裂。
当家的惊道:哎呀!我的门!
只见一位少年带着两个随从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当家的哪敢拦下,忙侧身躲过,这几个巧从云起身侧走过,云起避过那领头的,与那其中较近的随从擦肩而过,顺势一挤,又被那人撞开,手中多了一物,回到房间,闭门以后,手里托着一个钱袋,打开一看半袋的碎银,不觉皱眉,这客店的收费还不清楚,这些不知道够不够。这边正想着,前厅就传来了拳脚声。
老板娘站的老远躲在立柱后,探头探脑,当家的躲在柜台里,紧张的看着形势。
那领头的少年与先前厅里的那位姑娘打起来了,两人都是赤手空拳,拳脚生风。那姑娘的同伴漫不经心的在饮茶,那两位随从抱肩立在一旁。
眼见姑娘弱势,那少年有一股蛮力,不容小觑,姑娘在力量上逊色了,不敢硬碰硬,又过三两招,被那少年一拳振退,待还要迎上,那少年摇着食指道:你不行,换你的主子来。
那位品茶的主子伸手示意姑娘退下,连正眼都不瞧一眼来人。那少年腾身一跃,双脚踹向男子,男子握剑相迎,一声脚踏金器短促之音,将他的双脚挡开,随即剑身一竖向前一送,就听啊!的一声,那少年刚一落地就跳起一只脚来,随从们赶紧过来搀扶,就近拿了一只凳子,那少年就翘着一只脚坐了下来。
“哎呦!你个姓陈的,武功高了不起啊!”那少年道。
男子不语,继续喝茶。
少年笑道:陈景宁,你也真是可笑,都到这一步了,也不乔装一下,你当官兵都是吃素的?
男子哼道:官兵?我一无触犯国法,二无犯罪记录,官兵能奈我何?
少年摆手道:你也不必藏头露尾,你们陈家的事,我最清楚!不怕告诉你一件高度机密的事,你爹,正三品枢密直学士陈德,昨日已被秘密处决。
男子腾地站了起来,怒道:胡说!凌风,你接剑。说罢剑已出鞘,带着一缕冷峻的杀气,犹如一条游龙,剑势快而猛,刺出,危机中那少年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将剑的来势向上一挑,瞬间金铁交鸣,剑与匕首竟拼出了火花。
一剑不中已是少有,陈景宁这第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空中游走,这一剑以必中的信心刺出,所以这一次那被叫做凌风的少年很难全身而退。
果然,凌风啊呀!一声,剑已刺穿前胸,他一抬头,额上青筋暴起,遂全力掷出手中匕首,试图逼退陈景宁,陈景宁收剑向后跃起,剑稍一举击飞匕首,身形刚一落地,遂第三剑补上,剑气划空而来,瞬间杀气凝结了空气。
这一剑凌风必死无疑,然而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却被空中飞剑所挡,叮——一阵长响,剑与剑相抵,陈景宁生生的退出一丈远,只见一剑飞速刺入墙壁,一条人影飞身跃过,将剑取下。
那半晌旁观的女子怒道:剑到,人到,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