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好汉也紧随其后钻了出来,我诧异为何一直无人来寻,他却道:“将军府戒严了,如今全府上下不过你我二人,你救了我,我自然理当报答。前几日不曾见过你,你是来此府替人看病的大夫吗?”
戒严?这人不会是什么逃犯吧……
他说话间手却去捂伤口,我见他如此情状,别说报不报答,伤势不会继续恶化就算好的了。
且不管逃不逃犯的,帮人帮到底,先治活了,到时候官府抓到此人,要杀要剐也不关我事。
“你身上可有金疮药?我只是给你简单包扎了下,不上药终究不可能好。”
他皱皱眉,“没有,但我知道此府药房位置。”
我摸摸鼻子,问:“敢去吗?会不会被抓。”
实在被抓了我的身份也足以脱身,不过和一个逃犯混迹一处难免落人口实。
他飞身跃上一颗樟树,谨慎地四顾周围,又跳下来对我道:“府内无人,但四门外皆有重兵把守。”
动作过大,似乎撕裂了伤口,我见他腹部的衣裳像有新鲜血迹渗出,本就是玄色的一身,但伤口比其他处更黑些。
“那快走吧,先给你上药再从长计议。”
他对骠骑将军府的布局很熟悉的模样,不出半盏茶就到了一间阁子前。
“就是这里了,但不敢掌灯,得摸黑去找。”
我深知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来府外重重精兵,轻轻拉开了门,进去翻找金疮药。可未想到借着半明半暗的月光看倒是看得清楚,但这药柜上根本没写哪个是金疮药啊。
我只是个实习的弟弟,我学的是临床,我只会用卡巴克洛止血啊。
“还没找到吗?”
外面催促的声音传来,我心中警铃大作,此人一旦断定我不是大夫想必就会杀人灭口,带我来药房也有试探的成分。
这…有了!
“这位好汉,我并非不愿替你找药,可我有个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在黑暗中目不能视,若在屋外有月光方好些,这屋里太暗了,小女子…根本看不清啊!”
装夜盲就完事了,我不信他敢点灯。
“那你出来守着,我进去找药。”
得此一言如得免死金牌,我连忙装作摸索的样子出了门,蹲在门口。
他倒是手脚麻利,半分钟就掏出来两个药瓶,递给我其中一个道:“劳大夫替我上药。”
我拔开药瓶,一股微酸的味道飘出来。正准备倒出来,却感觉有些不对。
金疮药虽然配方不一,但基本都是壳聚糖外用粉所制,便是古代,用的也是樟脑、冰片、没药等药材,闻起来味道应当是清香微苦的,绝不会发酸。
就算在一众药中找不到哪瓶是金疮药,这点我还是敢肯定的。
我抬起眼,瞧见他眼中隐有杀意涌现,顿时不寒而栗。
“好汉,这并非金疮药啊,你找错了。”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低笑,将另一个药瓶给我,又把衣裳解开,“劳驾。”
却并不解释。
我心有余悸,闻了闻药,见并无异样,才拆开之前匆忙包扎的裙布。
果然,伤口二次破裂了。
虽说学艺不精,但缝针我还是完全可以的,这口子如此长,如果不缝合,很难养好,稍有动作就会挣开。
但这个时代有没有人能接受这种外科手术?
我还是大起胆子问:“你这个伤口最好缝合一下,不过看你自己,不愿意我就上药再包扎。”
没想到这人胆子倒大,问我何为缝合,我简单解释了一下以后,他拿衣带折了几下咬在嘴里,示意我动手。
我忘记消毒了,只好尴尬道:“好汉且慢,为防感染,你有酒吗?”
他点点头,掏出一个牛皮口袋,“西域酒,很烈。”
就是要烈酒才好…中国古代酿酒技术最早只能酿出低度数的酒,但塞外寒冷,那里人研究出了高纯度的蒸馏酒,希望这壶是吧。
我启开壶口,又拿出此前落月塞给我的针线包,仔细给针线及他的伤口消了毒,对他道:“要开始了,你忍着点。我既选择救你,便不会害你。”
手下却不能犹豫,动作飞快,伤了的左手也去忍痛捏合他的刀口,右手提起银针,飞速缝合。
一套动作做完,我已汗如雨下。用牙咬断了线,等不及休息,就细细撒上一层金疮药,又重新撕下裙角,给他包扎。
再去看这位好汉,他竟真的丝毫未出声,不过或许因为疼痛加上失血,脸色也变得惨白。
总算是把他伤口处理完毕,我才注意到其他有的没的。
嗯?等等等等。
这位好汉挺帅的嘛!玉树临风,目若朗星。似乎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皮肤不够细腻。不过有失必有得,这倒显出一种原始的魅力。
身材也很好…还有腹肌和人鱼线诶。
因着我迟迟不动手,好汉自己坐起来穿好了衣服,“女子不该是矜持羞怯的么,你为何敢直视陌生男子的身子?”
看来是目光太热切了,好汉觉得我像花痴。
“这你就不懂了,”我眉飞色舞解释道,“我们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尤以这个望为首要。我给你治疗完毕,得观察患者伤情和脸色。”
哼,唬这种食古不化的脑袋瓜子我可太会了。
好汉汗颜,“是吗…那真是鄙人孤陋寡闻。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有恩必报,敢问姑娘芳名?”
此刻我还是坚定认为他是逃犯一流,不敢告之,便反问回去,“问其他人名字前最好自我介绍,不然很没礼貌。”
我并不认为一个逃犯会说自己名字,这样就能堵死他的嘴了。
“在下东方白。”
我晃晃脑袋,“不知东方之既白?是真名?”
他神色凝重,道一句好文采,点头。
额,又说错话了,对不起苏轼,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编名能力过于低下,假到连落月都不会信,但总得随便还一个回去:“我姓仙,名女,你可以叫我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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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歇到晨光熹微,正是人昏昏欲睡之时,东方白收拾起东西,不忘顺走那瓶金疮药,对我道:“在下还有急事,需得先走一步,仙姑娘医术精湛,想来是将军府的贵客,他们不会为难与你。”
不是的…他们真的会为难我……
“东方兄可以带我出去吗…我不过一介无权无势弱女子,那些人要为难你,若以为我是同伙一刀咔嚓了,那可如何是好。”我泫然欲泣。
东方白思索片刻,同意道:“也好,不过我只能带仙姑娘到郊外的丹阳公主别苑那块,你得自己回医馆。”
这不是巧了吗?洛凌常年住在别苑,我到时候找他帮忙,就能平安回汝南王府了。
我虽不愿麻烦别人,但自来到大周后,只少少地出过两次门,一次是去赴上巳春宴,一次便是今天。还都是坐马车的,路根本认不清楚,若不求助于人竟是一点法子都没了。
我笑眯眯答:“无事,恰好曾去过那边看诊,路我晓得。”
东方白挑了挑眉,还是带上我飞身至屋顶,一路向城郊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