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惊马一事下手之人,我想去查时才发现自己身边除了落月、冷星两个婢女外,竟没有半个心腹可用,不得已只好求助汝南王,说那日去金玉轩置办端午宫宴首饰,见一匹小马十分乖巧伶俐,心生喜爱便买下,因而才发生惊马一事。
汝南王虽是答应了我,但查来查去没个结果,最后用一句“那马被妒忌汝南王府之人暗中下毒,不定时喂解药便会失控”的话把我当傻子哄。
但事已至此,我无法继续计较,如果查出此马乃是洛凌给我的,照那天他话中意思,似乎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如此只好不了了之。
但我心中隐有计较,下手之人一定知道我是从大长公主别苑出来的,笃定我不敢追查下去,才敢那时下手。看似临时起意,实则预谋已久。
最怕便是我在明而敌在暗,这就像头顶悬着一柄剑,随时都会落下,或许就是我放松警惕,毫无防备之时。
相国府知道了那轰轰烈烈触墙而死的马乃是我的,递来一封信以示歉意,在末尾又约我去关山马场骑马,落款是蒋灼。
装傻从落月口中套话才知,蒋灼便是那一日以筝奏将军令的少女,确实人如其名,灼灼朝日晖。
而关山马场乃是大周皇室御用猎苑,位于京城西北十五里处,地处草原却有两条河流穿过其中,水草丰美,物种繁多。
为显天恩浩荡,包括汝南王府、相国府、骠骑将军府在内等重臣家眷,也可去此赛马。不过围猎没有皇帝御令,却是不可的。
那日后,除却步步皆如刀尖上行走外,学骑马一事也提上了日程。
如此真是瞌睡送枕头,虽知邀约大抵还有其他事要说,我还是欣然答应了。
待我觉得手伤已痊愈,可赴关山马场之约时,离端午也不过五日了。
一想到要骑马,我还有些险些丧命的惊魂未定。但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多会一样技能,也是阻止了那柄“悬在头上的利剑”一种落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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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的很早,天还未亮,似乎不过凌晨四点左右。
落月还在睡着,我没忍心吵醒她。
自己轻手轻脚梳洗打扮,束起方便活动的高马尾,又换上受此邀约后便定制的水红窄袖骑装,感觉自己颇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了。
“小姐不穿那身浅碧色短打骑装了么?从前每逢秋猎你都要穿的。”
落月不知何时醒的。
我呼吸一滞,倒不是在乎衣服颜色,难道崔不疑跟想象中的娇弱小姐并不一样,她是会骑马的?那如此我不就露馅了?
只好试探问落月:“你觉得我骑术如何?”
她白眼道:“奴婢相信小姐今日此行定能学会策马。”
我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崔不疑从前不过也是凑个热闹,不动真格的。
“我觉得吧,浅碧色的衣裳在草原上太不起眼,如果有人要趁机下手太容易,红衣裳引人注目,因而我也更安全些。”
我才不会告诉落月,主要原因是因为崔不疑穿红色才能衬出她明艳的美呢……
“小姐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关山马场乃是皇家猎苑,等闲人不得进入,且一直有御林军巡守,不比街上三教九流之辈众多,安全得很。”
不过提起那日惊马之事落月仍心有余悸,又哄自己道:“小心些总是好的。上次小姐在骠骑将军府中暑昏过去,奴婢始终耿耿于怀,做了个香囊,里面放了藿香、荷叶、佩兰等药草,防暑热是最好的了。”
我到马场不久,相国府的马车就出现在视野内,似乎是要赶早来,以免让我等,不想我已先到了。
蒋灼从马车上轻移莲步而来,她身着鹅黄骑装却走得婀娜多姿,行至跟前微福行礼,“见过长宁公主。自上次你作鼓上舞后,我便常常记挂在心,又闻惊马于我府前,几番欲去探望,哥哥却说不要扰你养病。因而今日才得见,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端的是温婉谦卑,进退得宜的大家闺秀风范。
“蒋姐姐说的哪里话,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倒教人十足见外。那日闻你琴音铮铮,自有傲骨怀于心中,便已起结交之心,奈何身子一直不好,不得出门。今日有缘相约关山马场,我于骑术实在不精,还望蒋姐姐不吝赐教,作我半个师父。”
蒋灼眸子星亮,似乎我这句话说中了她的心声,不住的聊起来。
总之女人之间的对话,就是互相花样吹捧。我说得无趣至极,只想赶快上马练练,否则嘴皮子磨破了也是不会骑的。
而那边相国府马车安顿好后,蒋衡意料之中地出现了。
蒋灼见哥哥过来,掩嘴笑道:“我是个半吊子,自是教不成公主骑术的,不如让兄长来吧。”
说罢袅袅婷婷往马厩走去,熟练牵出一匹雪白骏马,上马动作却十分利落干净,扬鞭策马奔向草场,根本不是她所说的“半吊子”模样。
反差如此之大,让我忍不住微微张口。
蒋衡目送妹妹一骑绝尘,也往马厩缓缓步去,我无奈只得跟上,他却轻声开口:“那日你惊马之事我私下查过,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沉思片刻:“不是三皇子自导自演。”
宁怀瑾最多是顺水推舟,表演了英雄救美。当时我的生机全然掌握在自己是否敢弃马,他没有把握,必不会冒这份险。
蒋衡目光扫来,轻笑:“不愧是你,也不同你打太极了,我怀疑是绣衣司的人。但下手的人太利落,收尾也干净,拿不住实际证据。”
我皱纹道:“绣衣司?”
蒋衡并不奇怪我为何不知,解释道:“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只有少数的朝廷重臣,才见过他们的面,连我也是听父亲所说才得知。”
我明白过来,这是这个时代近似于锦衣卫的军政情报机构,直接对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并秘密审讯——包括皇亲国戚。
再回头品味这绣衣司,倒突然想起汉代有“绣衣直指”这个官,算是锦衣卫的鼻祖了。这“绣衣”指的是地位尊贵,受皇帝信任;“直指”则意为处事公正无私。
如今的绣衣司大抵也是如此。
可我和他们并没有任何过节,连这个名字都是今天才听说,为何平白遭此一难?
不待我开口问蒋衡,他就先回答了:“绣衣司追捕一人时,那人躲入骠骑将军府中,而你那日正巧在将军府上做客。”
原来还是关系到东方白,他果然是逃犯啊……
我不解道:“可我在绣衣司围守将军府之前已经回到汝南王府,何况他们若怀疑我,大可不必对我的马做什么手脚,直接来府上扣人,便是父亲也说不了什么。”
蒋衡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兹事体大,我也只是怀疑,总之你须得万般小心。”
关于绣衣司的话题就此终止,两人面色如常,似乎不过只是聊了几句今日选哪匹马,天气如何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