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忍不住脱口的“啊!”席中也传来女眷们的惊呼声。
太子忍不住开口:“疑妹妹…你无事吧。”说罢便也要起身,被皇后警告的目光压回了位置上。
三皇子在一旁感慨:“曹子建曾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想来便是如此。”
我心里翻白眼,怎么哪都有这个死渣男?只恨不得曹植的鬼魂出来把这人掐死算完。
抬眼看了一眼南鹿鸣,他眸中暗含的鼓励令我意识到什么。
他这一镖,全然把我置于众人眼中一个可怜的弱女子之地,无形之中挽回了不少方才咄咄逼人毁掉的形象。
其实大可不必啊,待到真相揭开,我就会变成一个众人眼中以大局为重,委曲求全的“奇女子”,何必现在动手?
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不便多想,只趁机落下不真心的眼泪,死死咬住下唇却不出声,好一幅委曲求全的白莲花模样。
南鹿鸣冷笑道:“这是非公道自有圣上说的算,容不得你一个女子信口雌黄,这一镖,便算是教训。”
崔南绥扶起我,轻轻拿过绣帕拭掉我颊边的泪珠子,瞪着南鹿鸣:“你如此待小疑,我们汝南王府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殿中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方才由于我上前回话而退后站好的舞姬中,有一人见此情景突然上前一步,“妾虽卑贱之身,但如今也愿以一死换求但说一句。长宁公主此言差矣,绣衣司乃是皇上直属,你说绣衣司对你下手,岂非意指圣上畏惧汝南王府如今权势,才要派绣衣司害你?”
皇帝闻言果真脸色蕴含怒意,不过忍着暂未发话。
不会吧不会吧,玉朝潜伏的间谍朋友就是个舞姬?这也太没排面了吧……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却看见蒋衡屏气凝神,手掌放在了腰间,似要动手。
动手干嘛?之前不是说好,留下活口,暗中审讯挖出线索来吗?
这一个二个,怎么都不按计划来了?
我连忙挡在他们之间,跪伏在地,大呼冤枉,“陛下,此女子来路不明,一个卑贱的舞姬怎会知晓绣衣司是否圣上直属?此人意存挑拨,您万万不能信了小人的奸言啊!”
皇帝皱起眉头,似在思考什么。
我相信虽然他迟早想除了汝南王府这块心病,但绝不是现在。如今汝南王在朝堂尚有势力,且此乃开国功臣之后,如今多方势力虎视眈眈,他还要依仗汝南王替他奔走。狡兔未死,怎烹走狗呢?
半晌,皇帝道:“长宁此言在理。来人,将此舞姬拖出去乱棍打死。朕深信汝南王,绝容不下此等挑拨离间的小人。”
骠骑将军似乎一直在观察场中情况,此刻猛然起身抬手道:“且慢!圣上,臣一向心直口快。长宁公主此案是否尚未查证清楚?以一张油纸定罪绣衣司,是否过于草率?此舞姬话中有话,不如交由刑部审问查办,恐怕并非她一己挑拨是非那么简单吧。”
这张油纸确实定不了任何罪,这也是我敢大胆拿出来的原因。我话中含糊,也并没有带来人证,一切都靠一张嘴编。
可骠骑将军此时出面,这话表面上是对我不利,但暗底下却是给众人台阶下,要尽快结束此事的意思。
我和南鹿鸣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
皇帝闻言思索片刻,正色道:“长宁查案确有些捕风捉影了,朕相信南爱卿,此事便到此为止,不许再议。至于如何查办处置,南爱卿如何看?”
南鹿鸣轻咳一声,“臣也以为那舞姬并非挑拨之意,不如留她一条命罢。乔将军今日替南某出面说情,南某永志不忘,改日定上将军府拜谢。长宁公主一介小女子,目光略短浅些也是有的,臣不与她计较,也会助她查证惊马一事。”
目光短浅…无语……
我看了看“队友们”的神色:南鹿鸣眉头微簇,似乎想到了什么;蒋衡一直盯着骠骑将军,却不是怀疑的神色,像是…被坏了事的厌恶?
怪了,计划本要继续争执下去的啊?就这么结束了?
我满头雾水,只好静观其变。
皇帝连连点头,在自己身侧赐坐给南鹿鸣,又让我和崔南绥回到席上。
此后便恢复了一团和气,歌舞升平的模样。
事情铺垫太久,就因为骠骑将军的发话戛然而止,我有些太不真实的感觉。
皇帝或许左右为难,一边是汝南王府,一边是绣衣司,才顺着台阶下。
但南鹿鸣也顺水推舟,想必是有他的打算?
我脑中飞速转动起来。
玉朝人最早的目标是三皇子,意在让三皇子一党怀疑皇帝要为太子铺路,铲除自己一派,进而引发三皇子逼宫,朝政混乱。
但因为各种原因,如今矛头却直指汝南王府,这也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当场解决了事情,在皇帝面前搏一个忍辱负重的贤名。
南鹿鸣此举打乱原定计划,想必是他发现事情在我不注意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蒋衡…先是他确保安全私密的茶楼被玉朝人发现,再是顺理成章推我出来……
我顿时生出了一种,蒋家和三皇子做局,利用玉朝拉汝南王府和绣衣司做跳板的想法,但被我迅速打消了。
不会,便是如此,他们该拉进局的人不是汝南王府,而是其他皇子。异姓王说来尊贵,却根本不会威胁到三皇子的继承权,而此前三皇子又故意来我面前献殷勤,岂非多此一举,打草惊蛇?
等等……!
我瞥见了宁怀琅轻笑着看了蒋衡一眼,又微微举杯,遥敬我身后的崔烨若。动作极快,微不可查,或许是天意,才被我偶然看到。
这算是,胜利后的松懈么?
我此前从蒋灼话中听出蒋相站队了某个除了太子以外的皇子,我又根据崔烨若的事推测他们投靠的是三皇子…但却从来没问过蒋衡此事。
我不知道崔烨若和宁怀琅现在是什么关系,但崔烨若一定不怕汝南王府树倒猢狲散,她有的是后路。
宁怀琅在替崔烨若复仇?
我在计划中演一场汝南王府对上绣衣司的戏,而演戏如果演得太像,就会变成真的……
他要拉我入局作枪,顺势灭了汝南王府,打压了忠心他父皇一人的绣衣司,再让我们自作自受。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会所有事都按照崔烨若的前世一模一样发生,更何况我本就不知道相国府在前世又是哪方势力。
不愧是男女主,把所有人算计的死死的。
而蒋家在这件事中,出了几分力呢?蒋衡,蒋灼…在我面前又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玉朝威胁是真,皇子夺嫡也非虚。
崔烨若有退路,我没有,想保自身,汝南王府还不能倒。
想破此局,我只能拉住同被算计的南鹿鸣,开始突围。
我之前太武断了,还好一切应该来得及。
好一个骠骑将军,一句话把表面平静无波的水打出了波澜。他是在提醒我,还是提醒南鹿鸣?他又会是哪方的人?
脑中一幕幕闪过蒋衡兄妹二人的种种,我忍不住握紧拳头。
来到这里被上的第一堂课,不要轻信他人。
再松开手时,掌心被掐出了四个快要乌青的月牙印。我朝蒋衡看去,还是当初那种,面带笑意,当他是朋友,坦然又信任的眼神。
酒过三巡,皇后开口留我,“长宁,你兄长回京,本该让你回去一家团聚才是,可今日你册封之喜,本宫想留你在宫内再住几日,可好?”
是完全不容拒绝的语气。
他们不会现在对汝南王府动手,应该不是拿我当人质。
我只好笑道:“长宁乐意之至,也愿多陪伴母后些日子。”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窜进来,跑到丹阳大长公主身边耳语几句,大长公主神色忽变,不曾告退就一个人匆匆离席了。
嗯?话说今日洛凌怎么没来,他不是一贯喜欢热闹的吗?
我心里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