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 中莫南高 12.11
弦风朝几人交代了一声,便回到木屋中,与笃姬交谈道:“笃姬,我马上要出去,也许到凌晨才能归来。今晚,你就先睡吧。”
笃姬“嗯”了一声,以示收到了信息,后又接着问道:“屋外那些人,是你做的吗?”
弦风本准备回身,立刻离开屋子,但笃姬的问题又迫使他驻足,脸上的情绪也渐渐收敛了起来,回答道:“是的。”
“为什么你就不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呢?”笃姬听闻,眉头紧锁地问道。
“和平的方式?怎样才算是和平呢?”弦风无奈苦笑道。
“无人死亡、无人受伤的收场,皆大欢喜的结局。”笃姬认真地回答弦风的问题。
弦风耳朵微微动颤了两下,却并没有继续回复笃姬,而是从大衣中取出一金玉烟杆,烟杆头挂着一绯红色,用于盛装烟草的烟袋。
接着,弦风从中取出一些絮状末子,倒进了烟袋锅子,闻其幽香气味,正是南高城最有名的小兰花。
然后,弦风又取出火柴,在红磷上滑动几下,星火之烟便冒了出来,点燃了倒入其中的烟草,甩了甩手中的火柴棒子。
轻轻地含住烟嘴,吸了两口,吐出几层朦胧的眼圈,望着笃姬道:
“那种结局,只能在书卷里看到。我们所处的这个现实,该怎么做,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在一切事件的齿轮开始转动时,上苍只留给了我们一条路,我们也只能往那条路上走。”
“雨儿之前被绑架,也是吗?”笃姬反问道。
弦风听到“雨儿”这个名字,却沉默了,两眼无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笃姬又接着说道:“自从,那次下山回来,雨儿就时常捂着心脏,叫喊着疼痛。你敢说与你无关吗?”
“笃姬,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雨儿。”弦风低下了头。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笃姬本是个静若处子的女文人,但说到“雨儿”时,也无法保持本有的镇静,泪珠在眼眶周围打转着,却迟迟不肯掉落。
“可,如果当时,我不杀死那个绑匪,雨儿就会一直处在危险之中。既然我有这种别人一生妄求不得的力量,为何我却不能使用呢?”与笃姬相反,弦风则依旧保持着镇静。
“事到如今,我也不清楚,雨儿的病是否就与你杀的那个人有关。你也知道,我后来调查过,那绑匪生前也患有这样的病症。”
“难道,你一直认为,如果当时我没有杀死那个绑匪,雨儿就会安然无恙吗?”面对笃姬的执着,弦风有些许动怒。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从不抱有什么观点。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笃姬冷冷地说着,后又补充道,“风,你确实拥有一些,平常人一辈子都修炼不得的才能。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你没办法拥有和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也没可能用平常人的方式,去处理问题。”
弦风闻之,只是悲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的确很强大,强大得让我泥足深陷、让我憧憬不已。尽管相识已逾十五年,我终究还是没办法,真正地进入到你的世界里。”
笃姬的话,让弦风有些触动,之前的不满之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脸上的微笑,面带宠溺地回复道:
“这个问题,第一次见面时,就讨论过了。既然你没办法进入到我的世界,那就让我拼尽全力地闯入你的世界、与你相遇。”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不是这么强大,我会不会爱上你。而另外一些时候,我又多么希望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哪怕你只是市区的工薪族,我们两人租一套六七十平的屋子,带着雨儿,只要能幸福安定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
“原来,我也是矛盾的,想拥抱时,却迫不及待推开;见不得时,心绪全乱,脑子装的又全都是。”笃姬自顾自地说着,就像周遭无人一般。
“笃姬,我向你保证,我一生都会去找寻下去,一定会将雨儿的病,弄清楚!你只要永远地站在我的背后,就好了。”弦风的目光望向笃姬,温柔坚定又有丝不讲道理。
“那我等你。”弦风此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自信,再一次让笃姬折服,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眼前这个男人自信的模样,她就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
在弦风的身后,笃姬望着他远离的背影,周身被小兰花的幽香烟雾笼罩,乌黑长发中夹杂着几根白丝,厚实的黑色大衣应该会替他祛除这寒冬时节的深山凉意吧!
弦风走出木屋,关上屋门后,笃姬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左手向后轻轻扶在桌边,然后整个人又微微靠桌而坐,心里想得不止弦风,还有那个叫做“黔”的少年。
为什么?弦风会为了救一个少年而大动干戈地杀死那么多士兵。
更奇怪的是数月前,弦风与那少年相遇之后,会经常伏案给一个叫“奉京”的通信,信的内容尚不得知,唯一能看到的只是信奉上的几个落款。
之前,弦风选择隐居于这山林之中,就是为了尽量减少与外界的联系。
可是,在雨儿坠崖后,他变了,与之前的深沉心境相比,给人一股浮躁动荡之感。
难道,他一直都在做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想到这,笃姬内心的不安愈甚,这次和上次不同,杀害的还都是机关那边的人,看来,不久之后,我们就要被迫迁居了。
刚出门的弦风就被冬冉调侃了:“不就下个山嘛,至于在屋内和媳妇儿交待这么久吗?”
弦风是真拿这个冬冉没法,回答道:“你一个大龄剩女,自然不懂夫妻间那种,相互不舍分离的感情咯!”
“我不懂?好你个弦风,是真的什么都敢说。那我有弟弟,你有弟弟吗?”既然对方和自己谈到夫妻,冬冉想到的唯一能够炫耀的亲人,就是弟弟了。
“啊?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谈到‘弟弟’这个话题?”面对冬冉这个问题,弦风也有些发懵,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脑回路?
“你不是在揭别人痛处吗?那就比比看咯!”冬冉自认为这场较量,既明正又言顺。
“不是,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弟弟不是十几年前就......”
弦风本想点出这个事实,但又很快闭上了嘴巴。他之前听别人说过,冬冉是因为弟弟饿死这个促因,才加入圣教的。只是相处的过程中,她从未主动提过,别人也便无从提起。
但冬冉好似没听见弦风刚才所言般,伸出玉臂勾住黔的脖子,将他拉到了自己的右肩上,说道:“这就是我的弟弟!”
“哈?”黔和弦风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就连一旁与众人还不是太熟的绯诀,脸上也不自禁地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弦风又追问道:“黔,他什么时候成你的弟弟了?”
黔被冬冉勾着脖子,因为身高的缘故,只能微微躬着身子,艰难地附和道:“对啊,冬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昨晚啊,你不记得了吗?”冬冉回道。
黔听闻,苦思冥想昨晚与冬姐之间发生的事,想到冬姐亲吻自己的面颊,而后两人相拥,脸贴着脸,整张脸顿时羞红了起来。
一旁的弦风自是清楚地注意到黔脸上神色的变化,便对黔使了使眼色,然后小声在黔的耳畔嘀咕道:“真有这回事?”
而黔本人,现在大脑发热,也不知道如何应答了,又不敢得罪冬姐,遂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接着轻轻地说道:“好,好像,好像是,是,是这样的。”
其实,冬冉如此说道,只有一个目的,想让认黔作自己的弟弟,但是私下里,又不好意思开口。
明面上,当着众人的面,如果黔否认了,就可以当个玩笑开过;倘若,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黔承认了,那自己以后就多一个弟弟,和黔相处时,也可以像对待弟弟一般。
反正,从见到黔的第一面,冬冉就情不自禁地把他脑补成自己弟弟的形象,只是当时浑然不知,这次望见黔痛苦的模样,所有过往的记忆翻滚,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弦风望了望,悬于正顶的烈日,招呼了众人一声:“现在时候不早了,还是快点赶路下山吧!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到山脚。不然,到了夜里,半山腰下猛兽横行,就危险了。”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便随着弦风向着山林中走去,临行前,冬冉还不忘将装着闪灵的背包交给弦风,并说道:
“这个就让你来背吧,你看我们这里,要么就是女人,要么就是病患,最适合做苦力的就是你了!”
弦风内心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答应在这般危险时刻,撇下笃姬,护送他们下山,已是万分忍让了。
现在,这冬冉又让自己背个二十多公斤的重物,真是欺人太甚啊,好想用身后背着的那把弓把冬冉射成筛子啊!
说到弓,弦风这次携带的弓,和前两次使用的弓又有所不同,这把弓的弓身雕刻着金色的古朴纹路,魄似古代皇家之物,并且。弓身所用材料是散发着草本芬芳的檀木,看上去,极具韧性。
弓弦部分,则是两根螺旋缠绕的金丝线,很容易割断的样子。
尽管弦风心里有些怒意,但表面上还是客气地回道:“冬冉,你看我,背上背着把弓呢,怎么帮你运闪灵啊?”
“这好办。”说话间,冬冉伸出手来,并拢的四指朝弦风勾了勾,仿佛在要什么东西的样子,并接着道:“我来帮你拿弓,你来背。”
弦风看周围还有其他人,不好发作,只能无奈应了下来,将背上木弓取下,交给了冬冉,自己则是背上了那二十公斤的背包。
黔在一旁看着,内心还在纠结和冬姐之间的事,难道说,昨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姐姐对于弟弟的行为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以说得通了,亲密而又不过分的举动,所有事都显得恰到好处。既然冬姐都这么说了,那么,昨晚的事,就再也无法说清楚了,或者说出来,双方都会觉得尴尬,就当成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去淡忘吧!
黔,秉持着绝对理性,但有时,也不免忍受情绪的挑逗。
倏忽间,“克正”这个名字,出现在黔的大脑之中,他是圣教敬仰的神明之一,与岚神,诺神并称为时空中仅存的三处光芒。
但比起诺神和岚神来,克正就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无人知道他有什么功绩,甚至圣义中也未谈及丝毫。
如果说诺神是传说,岚神是历史,那么克正就像是个凭空捏造出来,从未出现过的名字,甚至连人物都算不上,仅仅是一个代号。
倘若是杜撰出来的,他的名字也取得极其怪异。
克正,即克制抑灭正道,则为与正相对的邪。
明明作为一个宗教的信仰,却是这般名义,不管说是初代教众编造,还是时空中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位人物,都于理不合。
近百年的几版圣义中,对克正的描述,也只是短短几行字:绝对的理性,掌控世间所有至理,无有穷尽的认知力,既预测未来,又明晰过往。公正贤明之化身,处万物之中,以凡人之躯,超脱万物之外。
想到这,黔嘴角微微上扬。
至于黔在思考着什么,恐怕在场的诸位,都不明白他内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