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 中莫南高 12.11
下山的路颇为艰险,沿途中有平地,也有陡坡。
甚至,有时还需要他们一行人,不断地借助坡上的树木,才得以勉强地安全到达下方。
然后,在各种地形间不断地循环路线,一旦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连人带物地,尽数翻滚滑下。虽然,这危险不至于跌落悬崖那般骇人,但少则擦伤,重则也会骨裂百日之久。
下山时,弦风自然是轻轻松松,坦途峭壁,皆是家常便饭。
即使是背着二十多公斤的闪灵,仍是十分矫健敏捷,与后面紧随着的三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比起刚出发那时,太阳只是稍微偏斜了几分,但除了弦风的那三人,如今已是气喘吁吁。
冬冉倒还算是情况最好的那个了,只是呼吸稍微有些加快,倒还能继续硬撑下去。
反观黔和绯诀这边的模样,则是让人有些不敢恭维了。
黔本就有些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不堪,加上这次还身负重伤,左臂无法使用,稍微陡点儿的坡,都需要弦风在一旁万分注意。
所以,后来,遇到陡坡时,黔则是被弦风一把挎起,待平安回到了平滑地面,才自己行走。
而绯诀这边的状况,比起黔来,还要更糟糕。
她本就是个文弱女子,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重活,平常要么是上班,要么就是宅在家里,极少时候会去锻炼。
要是放在从前,碰到眼前这种状况,她早就将心中的所有委屈全部大喊出来了。
可是,这次,绯诀却没有,因为她明白,她现在没有抱怨的资格。
的确,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场未知的漩涡,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身体还未有丝毫负伤。
而黔那边的几人,都是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其中还有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男生,因为这次事件,胳膊上又中了两弹。
绯诀内心想着:如果一开始,不答应莫琼进什么圣教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也不用遭这般的罪。
还记得,小时候,老师问学生们的理想是什么,那个时候,绯诀说的是,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结果,却被一大群人嘲笑没有志向。
现在,哪怕是再痛苦,再委屈,也得忍着,打碎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咽。
冬冉和弦风已经算得上是,足够照顾我这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绯诀不奢求自己能照顾那个叫“黔”的少年,只期盼着能够照料好自己,不让他们多一份担忧。
在这愈发接近严冬的时节,山上的寒气也愈发逼人,可尽管是在这么寒冷的环境下,黔和绯诀的额头上,又都浮现出汗珠,然后顺着脸颊滑下。
相较之下,弦风和冬冉的状况,则是好太多了,弦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疲劳倦怠之色,冬冉也只不过是稍微加快了喘息。
感受到后方人员速度的变慢,又望了望不断倾斜的烈阳,弦风转回身去,说道:“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会儿?”
黔和绯诀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冬冉听闻,则是第一时间看了看身后的黔,尽管两人之间隔着近两米,但还是能感受到他那十分紊乱的气息。
黔那原本苍白的脸,现在却通红非常,不用想,这要么是发烧了,要么就是热的。
想罢,冬冉便向前回复弦风道:“那停下来,休息会儿吧,我也有点累了。”
就这样,在缓坡上,一行人停了下来。
弦风则是背靠着树,继续抽着他那大烟袋,小兰花的气味也随着山风,飘到另外三人周身,闻到这刺鼻的气味,绯诀只是稍微收敛了呼吸,冬冉则是朝着弦风大呼道:“能不能离远点抽,都呛死人了!”
弦风暗想:笃姬都没这么说过我,我不过就是第一次当着你面抽嘛,干嘛这么凶?
但弦风嘴上什么也没说,一脸尴尬地赔笑,远离了众人十余米。
绯诀独自一人,在旁靠着大树倚坐着。冬冉则是和黔靠得很近,细心地查看着他的伤口。
然后,待到黔脸上的通红稍微退散,冬冉才凑上前去,额头对着额头,试探着黔的体温。
黔这边,也被冬冉这突然的举动惊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分。
但冬冉却并没有在意,而是将身子随着黔的动作,往前又靠了半分,左手扶着黔的后脑勺,双眼与黔近距离相对。
在冬冉看来,她这个举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毕竟,很久以前,弟弟身体似有发烧之势时,她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这亲密的举动,在黔的心目中,却极其的不自然。
冬姐靠近的那一瞬间,自己的确是吓了一跳。
而当两个额头相互靠在一起时,他已经没办法在冷静地思考了,仿佛与外在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只能感受到自身形体以及这个与自己相连的身体。
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听到冬姐眼皮眨动的声音,听到自己不断咽口水的声音,听到冬姐上下嘴唇碰触的声音。
仅凭着那一丝理智保持的镇定,黔终于强撑到冬姐将额头移开。他的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冬冉的声音:“看来,没有发烧。”
黔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冬姐便说道:“渴了吗?我去打点水来吧。”
呆呆地望着冬姐,黔嘴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但并未发出丝毫声响,接着,整理好了心态,他再一次张开嘴说道:“嗯,麻烦冬姐了。”
冬冉微微点头,又看向一旁独坐的绯诀,说道:“把你杯子给我吧!我这边只有一个装水的水壶。”
“诶?”绯诀内心纳闷冬姐的话中之意,然后突然恍悟,没准这是个拉近双方关系的好机会,遂接着道:“冬姐,我陪你一起去吧,山路崎岖,路上也有个照应。”
冬冉仅是冷漠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留下来陪着黔吧,毕竟他是个伤患,需要有人在旁边。”
绯诀见冬姐并未领自己的情,也不生气,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并说道:“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冬冉就这样离开了二人,路经弦风身旁问道:“这周围,哪里能打到水?”
听声辨人,弦风将烟嘴从嘴上拿开,然后用烟杆朝斜下方指着,并说道:“再往下五十米,有处丛生的灌木,灌木包围着一小石潭,石潭内常年蓄着山中雨露,是一处干净的水源。”
冬冉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对着弦风道:“杯子拿来,我去接点儿水。”
“我没拿你杯子啊,背包不是放在刚才那个地方吗?”弦风指着黔的方位,说道。
“我说你的杯子,你抽这么久烟袋,不口渴吗?”尽管口中说着关切的话,但冬姐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傲慢。
弦风听闻,笑着说道:“没事,我不渴,你快去打水吧,以目前这个速度,大概十点才能到达山脚。”
十点?那不是都天黑四个多小时了吗?如果碰到夜里外出觅食的野兽,怎么办?”冬冉吃惊地问道。
“我比你还着急,笃姬现在还一个人在家呢!”弦风无奈言道,但同时,又在心里暗想: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以前,我也时而会因为状况,夜不归宿。
下一秒,弦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含住了烟嘴,用力地吸了一口小兰花,自言自语道:“如果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总刑司那边派人来,该如何?我怎么就忽视了这种事呢!”
冬冉没听清楚弦风这后半句,疑惑地“啊”了一声,但弦风并不在意,只是连忙打发了一句:“你先去打水,不用怕,有我在,野兽不足为惧。”
冬冉走后,弦风寻来一张阔叶,并取一根树枝,在叶子上刻下了几个字——木屋有危险,峰下百米处,有一石屋,可供居住。
接着,弦风一声口哨唤来一只金丝云雀,让其叼着树叶飞往峰顶。
现在这么做,只能确保笃姬是安全的,那个石屋,是少时弦风练功长居之所,极其隐蔽,幸好之前带笃姬去看过,她应该能识得。
闲暇时,弦风偶尔也会亲自去清扫,保持石屋内的清洁。
可是,所居之处内的文玩古卷就危险了,总刑司那堆人,肯定会把自己家搜刮一空,未带在身边的惊云石弓和银翎钢弓定会作为战利品被拿走。
弦风再怎么淡定,碰到这种事,也是惊慌不已,合着救了几个人,就把自己家底全赔空了?不过,刚才所想,也仅是最坏的结局。
转念,弦风又想起了前几年做的小推车,应该能把屋内的些许藏品运过去,反正石屋和木屋之间,尽是平路。家里面除了那把半百公斤的石弓,其他全是轻物,笃姬一人应该没多大问题。
于是,弦风便又唤来一只黑羽云雀,在阔叶上潦草刻下所告之事,放飞后,他便又吸起了大烟袋。
就在冬冉离开不久,绯诀好奇地望了望黔,就算他那双胳膊被严实地裹着几层纱布,依旧纤细如一根竹竿。
自黔负伤,绯诀就一直想做点什么,但自己又从来没照顾人,加之,与黔本就不是很熟,所以只能干站在一旁,两手插在口袋。
如今,两人独处,也称得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这样也不用顾虑太多。
能稍微陪黔说上几句话,也算是给自己内心一些慰藉了,绯诀如是想着。
嘴巴微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绯诀只能用对方的姓名来缓解尴尬:“那个,黔,你是叫黔吧?”
“呃......对,我叫黔。”黔同样尴尬地答道,现在的绯诀,对他而言,只能算是个陌生人,而他是从来就不擅长,同陌生人对话。
“哦,那个,你是莫琼的朋友吗?”与黔的半分冷漠相比,绯诀则完全像是个在陌生人面前,两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内向女孩。
“啊,算是吧。”说到“朋友”这个词,黔内心还是有着半分犹豫,他不懂什么样才算是朋友,不明白拥有朋友又有何意义。
但也正因为这种未知感,让黔好奇着,他想要不断去接近“友情”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存在。
黔也深刻明晓,友情不同于其他情,这是必须双方认同之后,才能存在的感情。
所以,刚才的承认,说不定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绯诀“哦”了一声,就这样,双方再次陷入了无言之中。
一阵的沉默过后,黔看向绯诀问道:“其实,我挺好奇你的。”
“好奇我?”绯诀惊地望着黔,用右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
“你和莫琼通话时,我就在旁边。不是我偷听,因为房间真的太静了,想听不到都难。”说话间,黔也尴尬地笑了出来。
然后,黔又接着道:“加入一个宗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呢!”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能再见到他一面就足够了。”绯诀说话间,挠了挠头发。
黔听闻,呆滞了两秒,接着问道:“这是喜欢吧?”话毕又慌忙解释道:“我不懂这种感情,我只是瞎问的,你不用在意。”
但其实在黔说完上半句时,绯诀就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很小,以至于黔没有注意到。而她自己,也像失神般忘了前一秒的那下点头,对下半句感兴趣道:“不懂喜欢这种感情吗?”
“如果非要很严谨地说,不能说不懂,我大概可以理解这种感情的。只是,我好像没有感受过这种心情。感受不到的话,就算理解得再怎么通透,也无济于事吧!”
黔淡然地说着,宛如一个将人生所有的华彩都经历个遍的人。
绯诀用尽全力地捕捉黔话语里的内容,尽管说,对方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懵懵懂懂,但却有那么一点点有趣,便笑着回答道:“你说起话来,挺有趣的呀!”
黔无奈苦笑,心想:看来,我刚才是对牛弹琴了。
于是,黔只好敷衍地继续说道:“是吗?可能是因为,我以前就立志当小说家,所以,说话的时候,比较注重语言的逻辑性吧!”
随着只言片语间,二人不断地熟络,冬冉也打完水,朝着他们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