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 中莫南高 12.18
绯诀微微伸头，瞅了眼莫琼盘里的菜，似是有些不满地问了句：“怎么打的菜，都是些你不爱吃的？”
正在用牙齿咬合口中食物的莫琼，停下了嘴，改低头为昂头，任凭形象因为满嘴的食物而崩坏。他睁大了双眼，注视着眼前的绯诀，嘴巴一动不动。
忽而，左眼表层有些痒，他便又伸出左手的食指去揉，可越是揉，痒意愈甚，就干脆翻手，用掌心的下半部分，继续揉搓着。
可仍旧不行，莫琼只得卷起衣袖，用小臂擦拭着眼睛分泌而出，附在眼角边缘的泪液。
接着，他缓缓地回道：“这些，这些都是我爱吃的呀！”
“还骗人！之前在我家，你从来不吃的。”绯诀的语气虽是有些强硬，但话，是她笑着说出来的。
“现在爱吃了。”因为那股痒痛还在继续，莫琼只能强忍着，一边咬碎口中的食物，一边回复着绯诀。
“真的吗？是不是，来晚了，没菜了？”绯诀自见到莫琼后，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反倒是莫琼这边，从一开始的一脸错愕到现在的难以平静，泪液不断地被手臂擦拭去，却又不断生出。
绯诀看到莫琼这奇怪的动作，好奇地问道：“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
莫琼耸了耸鼻子，回道：“没事，有点痒，过会就好了。”
“一定是看电脑，看多了吧！一直都在和你说，要爱护眼睛，你就是不听。”哪怕是说这般苛责的话语，绯诀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
“没有，好久没碰电脑了。”再回话时，莫琼的左眼已经开始变红，几道血丝，也从眼角悄然爬向瞳孔。
只是，眼中的痒意还没结束，头皮的痒痛又已袭来，只好用手挠起，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些，哪怕是挠痒的时候，莫琼都没有放下右手握着的筷子。
“头又痒了吗？”绯诀关切地问道。
“一点而已，过会儿就好了。”话说着，手依旧在不断抓挠着。
莫琼想不出，为何痒痛不断袭来，就好像什么虫子爬进了自己身体，故意要折磨一番。
“那我帮你挠吧！像小时候一样。”绯诀看到莫琼皱着眉头的样子，有些不忍，便好心提议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莫琼快速地眼珠上移，瞥了眼绯诀说话完的模样，确认她是认真的后，又立刻移回目光，盯着吃到一半的饭菜，微有怒意地回道，只是相比于生气，语气里夹杂了更多的不满。
“你就是小孩子呀，还没成年呢！”绯诀也不奇怪莫琼会这么说，因为她早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了。
就在这时，莫琼稍稍停下了止痒的动作，将面前的餐盘推到一旁，抬起了头，正襟危坐，双眼直视着绯诀，说道：“怎么感觉，你比以前，话更多了。”
“因为，你对我说的话，少了。”很少看到莫琼这般认真的模样，绯诀也渐渐地收起了笑容，但面上表情，也称不上严肃。
“我......”莫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脱口一个字后，竟像是踏完了登天的最后一个台阶，再次摔向大地，不复生机。
“你，你什么你？”绯诀倒是一改方才的态度，说话语气又似个十六七岁少女。
仿佛又感受到，之前的绯诀，回到自己眼前，莫琼眼前一亮，头与眼竟神奇地恢复如常了，稍微振作了精神回道：“我说，你果然还是你嘛。”话毕，倒是咧起了嘴角，要露出笑容。
“什么叫我还是我？我一直都是我啊！”绯诀表现得有些不满，只有莫琼知道，她内心并没有真的在意。
“就是，你刚才的文淑形象，实在是，让我有些吃不下去饭。”
“吃不下去，也得吃！不许浪费粮食。”绯诀说着，就将莫琼方才推开的餐盘移回到他面前，又强硬地往前推着。
原先沉寂的气氛又像是被某个点突然引爆，这两个本该见面就掐的人，现在又掐起来了。
“我偏不吃，我看你能不能把饭菜塞我嘴里。”莫琼身体后仰，双手抱胸，作出一副抵抗的姿态，
“那你有种站着别动，我今天还真就要把盘子里的东西，全装到你肚里。”绯诀也被莫琼的话语激怒了，瞬间就杠上了。
“你让我不动，我就不动？你以为你是谁？”满脸表现得皆是不屑之色，莫琼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绯诀。
“你老大，都不认识了？”绯诀趾高气昂地说道。
“我才是你老大。”话说到此，莫琼自然是不能忍了，怎么能让一介女流如此贬损。
两个人吵架时的样子，倒像是七八岁的孩童。
绯诀也不回话了，直接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莫琼的衣领，稍微弯下点儿腰身，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正不断地缩小，直至四目之间，只有十公分的距离。绯诀傲慢地看着莫琼，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莫琼被这么一抓，整个身体都不协调地往前挺起，只是头颅还在后怕着什么，仰在后方。
因为距离过近的原因，莫琼也立即失了神，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绯诀的那张俏脸上，思考不了其他，更没注意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莫琼咽了口吐沫，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绯诀，也不声不语。哪怕双眼再怎么浑浊，如果对方就在眼前的话，也能清晰地成像于莫琼的瞳孔之上。
绯诀这边，却因为这短暂的沉默，尴尬了几分，紧攥着莫琼衣领的右手，也缓缓松开了劲。紧跟着，莫琼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向后舒展而去，神儿也徐徐地回了过来。只是嘴巴依旧紧闭，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绯诀收回了方才抓住莫琼的右手，不自然地又坐了下来，眨巴着淡棕色眸，看了几眼呆滞的莫琼，问道：“怎么了，刚才，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反抗了？”
“我......”又只是一个“我”字，就仿佛说话者的思路被什么东西给封死了。
“以前，话不是挺多的吗？难道是加入圣教后变了？那我真的要好好地感谢神明大人呢！”绯诀不清楚莫琼所想，以着正常对话时的语气说道。她甚至从来就没清楚过，也没想去了解清楚，毕竟，莫琼算是除了父母之外，与自己接触最多的人了，根本没有必要揣摩他在想些什么。
莫琼看了眼摆在眼前的饭菜，回道：“我吃好了。”站起，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身体角度偏转了一半之后，绯诀叫住了他：“莫琼，你给我站住！”
“怎......怎么了？”端着剩有一半食物的莫琼，错愕地问道。
“我才想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怪怪的......”绯诀说话时，有些委屈，就像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却要被如此对待。
“我，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苦苦压抑着内心的折磨，莫琼很想将事情挑明，对绯诀说句抱歉。
可是，他又深知，口头的抱歉没有丝毫价值，弥补不了任何事情，倒像是个弱者在直面自己犯下的滔天过错，而又因为本身的弱小，毫不在意地，什么都不改变。
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承认了自己的弱小，他莫琼，也不会。明明是深知人类渺小的人，却没办法承认渺小；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天天假装自己多么强大似的，说着自己没用。
“你骗鬼呢你！”直白的话语，从绯诀口中说出，好似最近的变化对她而言，无丝毫影响。
“我没骗你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永远，我都不会骗你的。”
莫琼竭尽全力，让自己说话时的气息同平常无二，想寻觅着曾经与绯诀对话时的味道，只是，他再怎么努力地在脑海里翻弄，记忆也不能毫无缺失地重现出来。
接着，左眼又开始出现了痒意，莫琼将手上的餐盘放在了另外一张桌子上，揉起了眼睛，身体仍旧背对着绯诀。
“每次都是这样，错了就道歉，道歉完又保证，保证了，又什么都不改变，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绯诀的怒意里包涵的尽是不想再奉陪下去的疲惫之感。
“抱歉。”莫琼长出一口气，缓解着什么，而后笑着道。
“我不要你抱歉，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盯着莫琼那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后背，绯诀认真地说道。
莫琼开始动容了，尽管左眼依旧痒痛难忍，他还是松开了手，两手无力下垂着，却又不自然地颤抖着。
几多情绪酝酿在心，却又似那缭绕烟雾里的湖中央扁舟，朦胧不定，但寂寥一定。
不想再一个人去承受这般糟糕情绪了，莫琼转过身来，面上已尽是泪水，只是泪滴有些浑浊，不知道包涵了多少愁意。
绯诀还是第一次见到莫琼如此模样，她也茫然了起来，怀疑着：是不是我刚才话说重了？也没有啊，以前更严厉的，也说过呀？难道是他承受能力变差了吗？怪不得，最近这几天，都刻意躲着我。
于是，绯诀便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对此，她可是得心应手呢！
只是话还没脱出口，莫琼就用左手捂着左半边脸，低着头，一边抽泣一边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莫琼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了，只是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这么说下去，内心会稍微好受些。
“说对不起，就好好说嘛！在这大庭广众的，边哭边说，是什么意思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莫琼的夸张反应，实在是出乎绯诀意料了，就好像相处了十几年的人，完全换了一个自己陌生的形象。
莫琼这边，依旧是在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不顾路过教徒奇异的目光，不顾大厅内已然炒热的气氛，宛如在现实里，将自身与外界隔开，旁若无人地哭泣哽咽，致以抱歉。
“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绯诀变得着急起来，就算莫琼可以不管路人的眼光，她绯诀却被盯得浑身难受。
鼻涕和口水都流出来了，完全没了之前俊朗的样子，现在的莫琼，就是个爱哭鬼的形象。
耳边就像是有着无数蝇虫在嗡嗡乱叫，莫琼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餐堂大厅的灯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只留有中间这一排的长灯，而被莫琼悄悄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餐盘，也被工作人员撤了去。
偌大的厅内，就只剩下了柔黄光色下的两人。
没有谁跑来催促他们离开，过路人也好，工作者也好，对于热闹，也只是稍稍瞅了那么一眼，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