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 中莫南高 12.18
“没事了,不用再说对不起了,我原谅你了。”绯诀望着莫琼哭泣的心酸模样,自己的心也渐渐揪了起来。
莫琼还是维持着方才那个样子,甚至因为周遭安静下来了,便更放开了长久压抑的感情。
或许是命运之神伸出它的手,在绯诀的背后推了一下,绯诀立刻抱住了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莫琼,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小声地在他的耳边温柔呢喃着:“我原谅你了呀!”
原先,紧闭着双眼、不断地分泌泪液的莫琼,现在终于可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双眼还是浑浊不堪,但此时却明亮了那么一丢丢;尽管莫琼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但却可以看到眼前几卷淡黄色的头发,尽管一只鼻孔稍微有了鼻塞,但另外一只却可以嗅到绯诀身上散发的清新香气。
还有几滴残泪挂在莫琼的眼角边缘不肯褪去,但也无伤大雅。
因为那只捂住左边脸的手臂,搁在两人之间,又因为绯诀突然的一抱,有些不舒服了,又或许是舒服。这恰到好处的酸痛感与距离感,倒是将心中的苦楚消散了几分。
莫琼终于能正常地回话了:“可是,我真的,做了罪无可恕的事情。”
“谁都会犯错。”绯诀抬起纤纤玉手,轻拍着莫琼早已没了什么头发的后脑勺。
这种触到头皮的奇怪感觉还是第一次,毕竟从小到大,莫琼都是留着一头雪白又厚实的头发呢!
“我害了你的一生。”慢慢地恢复了冷静,莫琼将自己头颅靠在绯诀的脸上,平淡地叙说自己的罪行,这淡然的语气里却又充斥如波涛般,被雷霆搅动、尽情地翻涌。
绯诀这才明白,为何莫琼这次会有如此夸张的反应,之前一直重复着包容,却不明白是包容什么事情。
可能,莫琼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此说来、如此做来,一切都可以治愈的。
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想要近距离地好好体会一下莫琼的心情与想法。
节奏不匀的喘息声,频率极高的心跳声,绯诀依旧没法完全明白莫琼心中所想,温柔地回道:“一生而已,还有二生,三生,十生......”
“我不想的。”莫琼又皱起了眉头,难过地说道。
“那说好了,下辈子,还相见,你给我当牛做马,可好?”绯诀的声音愈发温柔,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声音吧!
莫琼没有回话,他知道,人是不会有今生来世的,更没什么投胎转世,一辈子就是一个灵魂所能活动的整个区间。
“怎么?怕了?不愿意了?”绯诀故意表现得异常狡黠,仿佛一个诱骗纯情少男的女掮客。
“没有。你明知道......”莫琼想说些什么,却被绯诀突然打断。
“我明知道你很聪明,是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的。”轻轻地莫琼耳边笑着
“不是。”莫琼摇了摇头,立马否定道。
“那你就快点答应啊!”绯诀催促了一句。
莫琼听闻,却出乎意料地推开了拥抱着自己的绯诀,破泣为笑,眼角的泪分不清是因为悲还是乐,两手扶住绯诀的肩膀,说道:“笨——蛋。”
“嗯?”绯诀一怔,莫琼方才的拖音中充满了讽刺之味。
“我说,你是笨蛋吗?”莫琼的语气里包涵着无助之意,一副无法理解对方想法的模样。
“你才是笨蛋!”绯诀回道。
“你究竟懂不懂,你现在的处境?”浊黑双眸与淡棕色瞳又交汇在一起,此时的莫琼,比先前更加认真了。
“我什么处境?”毫不避讳莫琼的目光,绯诀迎接着,又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暗黄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相连,寥落又张扬。
“你知不知道,成为圣教徒的你,在平常人眼里,会被怎么看待?”莫琼问道。
“你又会被怎么看待?”绯诀反问。
“你是傻吗?”莫琼说话时,就似被逼入了绝境,不论是歉意还是安慰,他都选择不了。而后,想起了什么,将绯诀的两边衣袖都卷了起来,好像要寻找着什么。看到白皙洁净的双臂后,莫琼也安下了心神。
“你干什么!?”绯诀被莫琼的粗鲁举动惊到了,娇蛮地抱怨着。
“还好,还好,你还能出去。如果没被刻上圣印的话,你就不算是圣教徒。”莫琼说道。
“你想做什么?”绯诀不太清楚莫琼的意思,但是,从他的奇怪语气中,也稍稍能断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想让你做回正常人。”莫琼望向绯诀,眼神里尽是希望与阳光。
话毕,就立刻抓住绯诀的手,朝漆黑甬道走去,在其中狂奔着,就像是两个穿越魔障要私奔出逃的恋人。
到了住宅区,莫琼依旧没有放慢步伐,就像是要做一件刻不容缓之事。拉着绯诀进入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黔。
此时的黔,刚想躺倒,适当的午睡,对于延寿略有功效。
合上眼的前一面,看到房门就像是被一脚踹开似的,突然一声巨响,而后风风火火的莫琼拉着绯诀出现了,黔大概猜到了什么,暗想着:今天,午觉是没了。
“黔,我想把她送出去!”莫琼连房门都没关上,就迫切地说出了心中想法。
不止是黔,就连一路凌乱的绯诀,也怔了一下,二人吃惊地看着莫琼,讶异于其方才之言。
黔算是屋内唯一一个还能保持冷静的人了,立马穿上拖鞋,下床关严实了房门。
“你先冷静点儿,说一下事情原委吧!”黔皱着眉心看了眼莫琼,说道。
“没有原委,就是觉得,这种结果,不行!”莫琼的言语中没包涵什么深意,而正巧是这种直白,让人理解不能。
黔缓缓闭上了双眼,身躯却颤动了起来,幅度很小,肉眼不可见,又好似只是皮肤的表皮细胞,在不断跳动着。
那只受了两发枪伤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甚至,黔有种错觉,伤口好像裂开了,又在流血了。再次睁开双眼,已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是满头大汗的莫琼,而他的身后,则是弱小不堪的绯诀。
就像是一口气压在了心腔,难以呼吸,开始觉得大脑欲裂,黔无力地说道:“送出去?”
莫琼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不会再有二手准备了。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吐出,像是在缓解着什么,黔接着问道:“为什么?”
“我不想让她没有未来。”莫琼瞥了眼不知所措的绯诀,又转回头对黔道。
“好啊,那你去努力吧!”黔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用着平淡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需要你帮我。”莫琼解释了一句。
“我能做什么?”黔反问之。
“我相信你啊!”
“相信我?相信我什么?又凭什么相信我?”
黔已经越来越不想回话了,疑心与惧惮揉搓在一起,就像脑浆正被谁胡乱地摇晃。不想再听到莫琼说话的黔,躺在了床上,面对着墙,补充道:“要送绯诀出去的话,我劝你尽早放弃吧。想知道原因,可以等我睡醒了再说。”
“可是......”
莫琼什么都没观察到,想继续说服黔,可看他无心再说,便只能闭上了嘴。
回过身,他慢慢地松开握住绯诀的小手,最后再望了眼,将门大开,送她回了房间。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声音,就是开关门的机关转动声,也没听见,无人想听到,自然也就不会进入耳朵之中。
黔并非是倦了,才倒在床上,拒绝了莫琼。而是,感受到了一种催人欲吐的恶心感,不断地在身体周围攀升着。根源,是莫琼几句毫无感情的直白话语,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语。
旧伤还没好呢!中了子弹的胳膊还是很痛啊!
依靠和无条件的利用,是不一样的,又或者是一样的。依靠他人的人是发自内心地,下意识地那么去做,被依靠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利用他人的人是处心积虑地,以利益相邀,被利用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躺在了床上,尽管一直暗示自己要睡午觉,可黔这次,还是难以入眠。
不论怎么想,也想不通:明明是因为绯诀,我才受了枪伤,这次居然还要我为她的脱离想办法。
而且,什么都不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自以为是,傲慢自大,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不可一世。
我又算什么?一个悲哀的人种吗?又凭什么?为什么要做一些连理解都不让人理解的事?或许,是他太着急了,我应该能理解的。
可是,就算能理解,如果不能感同身受,还是会差得很远。
再说了,莫琼也不像是会利用别人的人吧!
一边饱尝苦楚地埋怨,一边想尽办法地要理解,黔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拥有正反两面的人,而其他人,亦是。
将绯诀送回房后,莫琼就立刻离开了,权当方才言语是信口胡来。
并没有回到自己房中,而是穿过住宅区,度过几个幽暗长道,来到了阶梯面前。下意识地抬头望着穹顶,依旧是十字架,十七层后的底座上,也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顺着螺旋楼梯,莫琼独自一人下楼而去,偶尔能遇到一两个教徒,但大多时候,阶梯上还是寂静的。
出了圣戗宇,几盏昏暗的路灯下,除了光尘,再也看不到其他,漫无目的地踯躅着,不论要通往哪一个穿梭机入口,都得走上接近一公里的路程。
蓦然抬头,看不到顶,只有一片漆黑。
莫琼走得实在有些累了,便坐在一盏路灯下,两手插入裤袋中,摸寻着什么,掏出了一盒烟和一盒火柴。
望了一眼,这从未碰触过的东西,莫琼有些错愕,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烟盒盖子,取出了一根香烟。
学着印象里的模样,用嘴叼着烟尾,许是好玩,莫琼用上下嘴唇挑动着这根香烟,一下一上地,接着,取出一根火柴,擦着了,往彼端点着,再用力地深吸一口,烟头部分就燃着火红色的星星点点。
本以为是件寻常之事,却还没吸上第二口时,就被呛得难受,眼泪都熏出来了,但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依旧轻捏在烟上,稍微呼了口外界口气,又复吸第三口。
不知为何,莫琼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想来也好久没回家了,估计连自己因为逃税入了监狱,他们都不知道。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自己还逃出来了。
不过,也不一定,绯诀应该早就告诉他们了吧!
莫琼暗想着:不知道爷爷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他那身难感温度的病,也有好些年了,只是,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严重些。有可能的话,真想回去看看爷爷啊!
想着,就将抽了一口半的烟,扔在了地下,踩灭了最后的火星,准备回房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