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傍晚,霞光万丈,余晖温柔的撒在人身上。御花园的清风亭中,圣上依旧点了几个女乐过来弹琴。冰儿就在其中之列,不过却并没有看见幼宁的影子。
贵妃在漪澜宫听说了这件事情,觉得新奇。想了想,皇上的后宫中总共不过五六个妃子,除去那些不得宠的,默默无闻的,最显眼的就是自己了。在这一点上与先帝相比,当今圣上却是看起来有些不近女色之嫌,实在是小巫见小巫。于是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侍女花云说道:“宫里恐怕又要添新姐妹了。”
花云知道娘娘因着为小公子求情一事而被皇上刻意冷淡,正失落着,又见圣上开始召见教司坊的女乐,恐怕心里更难受了。出言安慰道:“娘娘放宽心,若真有新人近来,不过也是一阵子的事情。当初梁陈两位美人那样得宠,也没能越过您去,如今这些个教司坊出身的女子,又有何惧呢?”
这次,也不知怎的,林晗烟的心中隐隐存着一股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与从前不同,但愿过些时日,皇上能消了气,原谅自己,让她把小公主从怡芳阁接回来。
她低声说一句幽幽的说了一句“但愿如此吧。”
清风亭中冰儿弹着琵琶的手都有些酸涩发胀,不过眼前坐在桌前的男人没有说停,她也不敢松懈,还得继续卖力弹着,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心中嘀咕,这皇上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迷上了一首《春城柳》,听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她弹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侍立的程知看到冰儿不耐烦的样子,瞪她一眼,这丫头,圣上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听你弹曲,是你的荣幸,还做出这一脸嫌弃的样子。
永徽帝并不看冰儿,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
十月已近深秋,酷暑消散,天气渐凉,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不远处种着一丛一丛的菊花,紫的白的绿的黄的,开得极为绚烂美丽。永徽帝的目光正停留在那丛绿色的菊花上,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就出现了幻影,只觉得那菊花像极了那日翠微楼中那女子穿的一身衣服。此刻,她正躲在菊花丛后,露出半张嫩白的小脸,盈盈的看着自己笑呢。
难道这就是思春么?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倒也新鲜。眼前又浮现出周幼宁眉眼弯弯,浅笑倩兮,抱着琵琶轻拨慢弹的样子,觉得心都化了。罢了罢了,若是喜欢,便是留在身边又何妨。如今朝堂之上,谁还敢对他的事情指点半句呢?反正周承烨已死,再也没有人能够站在他前面,质疑皇权,质疑天子。至于后宫,难道不是随他的心意想纳谁就纳谁吗?
程知没有想到皇上的心思改变的如此之快。周大人若是在泉下有知,自己的嫡女还有如此境遇,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夜晚的时候,永徽帝在灯下批阅奏折,世子徐煜霖上表请求放出还被囚在狱中的周家幼子周恪,准许自己将人带回西北大营安置,言语之间直言稚子无辜,还请皇上念及旧情。
永徽帝手下的笔顿了顿,想起前任首辅周承烨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殿外的凉风吹了进来,程知连忙上前将门关上。烛火还是摇曳着身子,轻轻晃荡,将投在地上的人影拉长。明明暗暗之间,御笔在纸上一勾,这便是准了的意思。
对比徐煜霖的所作所为,当初周家人被判处死刑之时,徐煜霖在朝堂上和梁云昭一起奋力求情,如今又为一个孩子,上表请奏,不可谓不情深义重。而圣上,反倒显得更无情无义了些。
天子为太子时,与徐世子一同求学于周承烨门下,却是两种教法,一个教导为君之道,一个教导为臣之道,才造成了今日二人性格上的差异。
永徽帝想起周家之事,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她会不会怪自己,害得周家家破人亡,若是当初留些情面就好了。想她一介孤女,亲眼目睹双亲之死,是一件何其残酷的事情啊。
日后多给些补偿吧。
元灏想着,招来程知“你明日去教司坊宣朕口谕,册封北苑女乐周幼宁为美人,赐居清凉殿。”他话还未说完,又改口道:“还是算了,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皇后恐怕会在宫中宴饮命妇和后妃,看她的性子,不像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朕想给她些清静,等过了花朝节再说不迟吧。”
这还没册封呢,就替人想上了,程知脸上带笑,心中揣测道,看来这位姑娘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