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张家传来消息,张叔然早在去年年底之前,便已被仇家所害,那仇家又易容成张叔然的模样混入天一观,于不久前杀死了发现其身份的张德宝。
天一观众弟子听到后,不由一片大哗。众人这才醒悟,“张叔然”为何会突然失踪?原来是畏罪潜逃。这样说来,伍春兰便也是冤枉的了,“张叔然”的失踪应该与她无关。只是她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执事处决定已下,怎么可能再收回?所以开除就开除了,没有人再为她说一句话。
伍春兰当时跪在执事处求饶,哭得死去活来,可惜无人理会。叶洛在远处看着,同样神情冷默。对方落得如此地步,的确是他故意的。当然,叶洛的主要目的是干掉何尚秋,取而代之后解除身份被张家揭穿的危机,至于陷害伍春兰不过搂草打兔子,顺带而已。
执事处对伍春兰的处罚之所以会这么重,都是叶洛在背后使的坏。他先是让伍春兰陪他一起下山,使之有了无法洗脱的嫌疑;然后等伍春兰被拿去问话后又立即跑到吕承梁那去求救。他去求救什么?很简单,“张叔然”虽然是与伍春兰一同下山后才消失的,但在此之前,何尚秋也去找过“张叔然”;换句话说,“张叔然”的失踪何尚秋也有嫌疑。
叶洛在树林中干掉何尚秋之前可是整整折磨了他两三个时辰。不是他变态,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逼问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之前假扮张叔然被张德宝轻易看穿的教训太过深刻,叶洛自是不会再犯。他在深山老林中将何尚秋整得死去活来,却是把何尚秋打出生来所有的秘密全都掏了出来,就连他身上有多少块胎记、一日拉几次屎都问了出来。从中叶洛对何尚秋本人以及吕承梁等亲近之人的脾性习惯都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何尚秋可谓一个十足的纨绔,仗着自己舅舅是观中的高级杂役执事,平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实际上却是色厉内荏、脓包一个。一点骨气没有不说,而且胆小怯懦、愚蠢之极。此时他已换成何尚秋的身份,自然也要作出符合他身份性格的事来。所以叶洛立即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急急地找到吕承梁,跪在他面前哭道:“舅舅,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之前去找过那张叔然,不过,打死我也想不到他会玩失踪,你可千万别让执事处的人也叫我去问话啊!我对此事什么也清楚的。”
吕承梁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你之前为什么去找张叔然?”
“我……我并没什么事,”叶洛支吾道:“只是年前他和张德宝来给舅舅送礼,张德宝对我还算客气,那张叔然对我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气愤不过,年后就去找他理论。”
吕承梁立刻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啊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平日里一定要谦虚谨慎,不要仗着我是你舅舅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叶洛忙认错道:“外甥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只是这次,舅舅你一定要帮我啊!”
“慌什么?”吕承梁怒道:“你只是去找过张叔然而已,他张叔然失踪前,有过接触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有什么好着急的?”
叶洛道:“可是,伍春兰已经被抓去问话了?”
吕承梁道:“那是因为伍春兰和张叔然一同下的山,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她清楚,执事处的人不问她问谁?”
叶洛道:“那伍春兰会不会有事?”
吕承梁道:“那就要看她能说出什么来了?若她解释不清自然难逃罪责。”
“那我呢?”叶洛惶恐不安道:“我若说不清楚,到时是不是也会有事?”
“你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吕承梁道:“你不就是去找过张叔然吗?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叶洛道:“那我要怎么说?”
吕承梁再忍不住,气得破口大骂道:“这也要我教你吗?你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可以了?我吕承梁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外甥。”
叶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低着头一言不发。吕承梁看着他那副怂样,越看越生气,有心想打他一顿,只是一想到自己这外甥一贯如此,打又有何用?只得摆摆手叹息一声道:“罢了,此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回去吧。”
叶洛不敢违拗,连忙起身,准备离去。却听见吕承梁最后道:“记住,回去后你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问。若执事处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奉我的命令去找的张叔然,请他帮忙洗几件衣服的,听到了吗?”
“听到了,谢谢舅舅。”
“以后在观里要叫我吕执事。”
“是舅舅……哦吕执事。”
“去吧。”吕承梁无力地挥了挥手,将叶洛赶了出去。
叶洛回去后便按照吕承梁的吩咐躲藏了起来,对“张叔然”失踪及伍春兰被问话之事不闻不问。不久,执事处便商议出了结果:伍春兰无故离开道观,又说不清楚下山所谓何事,更不知“张叔然”最后之去向,可见“张叔然”之失踪伍春兰有重大嫌疑。听闻伍与张常有龉龃,时至今日伍竟仍不愿坦白,实是可恶,即日驱逐出道观。
这自然是吕承梁在背后使力的结果。如此一来,“张叔然”失踪之事便由伍春兰一人承担,再不会连累到其他人。吕承梁作为高级执事,在杂役执事处还是很有权威的,伍春兰只是一个普通杂役女弟子,对于她的去留执事处可一言而决,事后向巡寮报备一下即可。
看着伍春兰跪在地上,向众杂役执事不断磕头求饶,请他们不要赶她出道观,叶洛却一点也不同情对方。要知道,之前伍春兰背后使阴招、诬陷中伤他的次数可不少。他不会忘记当日伍春兰把他当傻子,骗他去给云松扇风炼丹,事后还来他面前装好人的情景;不会忘记他扇风后双手肿胀,逼得倪向天请伍春兰帮忙舀大粪,她却翻脸不认人的情景;更不会忘记伍春兰与张叔然一起一次又一次在背后造谣中伤他的情景。今日她落到这步田地,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经过这么多事,叶洛早已收起不必要的同情心,变得更加冷酷、成熟。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上天是没有意识的,惩恶扬善、锄强扶弱靠老天开眼是没用的;旁人也不会凭白无故地帮你;一切还得靠自己。叶洛杀张叔然、杀张德宝,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靠的都是自己。若靠别人,他永远也讨不回这个公道。
之前,叶洛没有答应何尚秋坏伍春兰清白,已经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此次借干掉何尚秋之机阴她一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叶洛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当日他被逐出道观,像死狗一样丢出道观大门,心底就暗暗发誓,让让所有害过他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如今只剩下一个倪向天。接下来,叶洛便准备修心养性,潜心练武,最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倪向天。
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计划好未来的打算后,叶洛便沉下心来,努力学习从张家那拐来的书籍,同时,进一步完善自己的筑基药方,潜心修炼《飞雨诀》。当然,一切他都是在暗中进行,为避免他人发现,叶洛将从张德宝房间中搜罗出来银票等物以及从张家武库中取出的长剑和短匕首都存放到了家里,至于《飞雨诀》等秘籍背熟后更是直接销毁了。
此次他最大的收获是通过进入张家的武库,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筑基药方,同时获得了新的武技。只要他勤加练习,要不了多久,实力必然再次提升。
且说张家消息传来后,伍春兰虽然不再被人提起,但吕承梁心知肚明,自己冤枉了对方。为保险起见,他暗自运作,又送出重礼,一个月后,终于说动正式弟子程光,将叶洛留在身边。
作为老牌的正式弟子,程光在观中的地位比吕承梁要高上许多。叶洛来之前,围在程光身边的杂役弟子已有6位,其中5位是中级杂役执事,还有一位为首的是高级执事,正是何尚秋的舅舅吕承梁。吕承梁便是利用这层关系,将自己的外甥弄到了程光的身边,当然,最后自是便宜了叶洛。
吕承梁采取的方法很简单,叶洛原本的职务并不变,只是工作的重心转到为程光服务上去了。这就好比现实中上级领导要人去给他当秘书,那人的身份职务仍在原单位,只是却不大管单位内的事转而跟在领导身边一样。
这样一来,叶洛有程光护着,也就不怕受张德宝、张叔然这对狗屁叔侄一死一失踪之事的拖累了。去之前,吕承梁特意将叶洛叫到身边谆谆嘱咐道:“你去程光身边后一定要收敛性子,多听多学,少说多看,切不可再惹是生非。”
“知道了。”叶洛自是答应。
“你只是杂役弟子,此去之后一定要低调,凡事不可强出头,若真惹出什么事,我也救不了你,切记切记。”
若换作是真正的何尚秋,会听吕承梁的才怪。不过如今是叶洛,自是深以为然。到程光身边后,谨言慎行、谦虚低调、做事勤勉、待人和善;从不发牢骚,亦不背后议论是非;从不主动惹事,亦不推脱责任。很快便受到了大家的好评,程光对之也极为满意,之后更是经常将之带在身边,极是重视。
另一边,叶洛在吕承梁面前依然是一副怯懦愚笨的模样,隔三岔五地便前来求教,所以,吕承梁并未起疑。即使听到程光或其他人对叶洛的称赞,也只当他是听了自己的嘱咐和教诲才会如此,哪里想到他的外甥早已换了个人。
一日,程光回房间拿东西,因为叶洛一直跟在身边便让他也进了来。叶洛自是连忙称谢。程光自去卧室拿东西,便让叶洛在外间稍候,出来时见叶洛站在他书桌旁正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着,直到他走到面前时依然未曾发觉。
程光心中暗赞,没想到此子身为杂役弟子竟这般好学,实在是可惜了。只是,当他一眼瞄到书中的内容,不由大怒:“你在看什么?”只见那书竟是昨夜他读过的云溪笔记。这是一本道家前辈所著的专门讲解道法修行的心得笔记。
叶洛吓了一跳,书本差点拿捏不稳,见程光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顿时有些惊慌失措,道:“我见师伯桌上放着本书,且翻开着,好奇之下便拿起看了看。”
程光道:“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乱看的?”说着一把便将书夺了回去。
叶洛连忙请罪道:“弟子知错,请师伯责罚。”
程光道:“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以后不许进我的房间!”
叶洛没想到之前对他一直和善有礼的程光会突然翻脸,一时间竟有些愣神。程光见他不动,这下是真怒了,直接一巴掌赏了他一个大耳光,手指着房门厉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叶洛猝不及防,被程光一巴掌拍倒在地,心中的屈辱顿时让他面容铁青,两拳握紧,差一点便如猎豹一般跃起反击过去,好险最后忍住了。叶洛默默地爬起来,低着头,隐藏住自己愤怒而仇视的目光,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对方的房间,仍能听到里面程光的大骂之声。这一刻,叶洛才明白,在程光等人眼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出身低下,卑贱如狗的杂役弟子而已。就算他表现再好,他们也是从骨子里瞧不起的。之前叶洛不过是被他表面上的和蔼迷惑了。如今不过看了那书两眼,对方立时就露出本来面目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光与云松又有何不同?一样只把杂役弟子当成猪狗,何曾真把他们当作是一个真正的人在对待?
正是:
牛羊吃草狼吃肉,优胜劣汰即法则。
纵观上下五千年,胜者为王败者寇。
自古强权即真理,何曾弱者有尊严?
白龙本是三太子,沙僧更乃天上仙,
一个烧珠险遭戮,一个失盏即被贬。
天界等级尚如此,何况你我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