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洛思索良久,最终挑着一担粪桶直接到了倪向天的居处。他不是要放弃,而是要逼倪向天替他作主,至少要为他解决这件事情。
倪向天此时正在房中休息。他是观中的低级执事,虽然没有自己的私人庭院,却也不用像叶洛一样和其他的杂役弟子一起挤大通铺。此时见叶洛挑着粪桶就这样闯进来,倪向天又急又怒,不由掩住口鼻大骂道:“叶洛,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你挑着粪桶过来做什么?这是本执事的住处,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叶洛一动不动,仿佛刚刚的倪向天不是在对他厉声咆哮,而只是轻轻地呵了口气一般:“抱歉倪执事,我也不想来你这里,只是我现在确实无地方可去?”
倪向天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洛道:“倪执事可还记得今日安排了我一件差事?”
倪向天道:“我当然记得,我不是让你去后山看守药园么?谁让你挑着粪桶跑到这来的,简直岂有此理!”
叶洛道:“守护药园的前辈叫我从观中挑100担大粪到药园去施肥,我不敢不遵,只得挑着粪桶到观中来了。”
倪向天眉头一皱:“你是说钟老吩咐你的?”
钟老?难道药园里的那个老人姓钟?叶洛心中这样猜想,嘴上却不含糊,立即答道:“不错,正是钟老。”药园里就那个老头,他不是钟老谁是钟老?
倪向天神情稍缓,旋即又怒声道:“既是钟老吩咐,你照做就是,挑着粪桶跑到我这里来算怎么回事?”
叶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倪向天,心中极度无语,一个人到底要无耻到什么程度才能问出这样的话。叶洛强忍住心中的愤怒,淡淡道:“我也觉得奇怪,去之前倪执事明明和我说过此次我去药园只需要看守一下而已,并不需要负责施肥等事,不料,钟老却要我每日挑满一百担粪肥。现如今我双手使不上力,无法完成任务,只得来找倪执事你想办法了,不然我能怎么办?”
倪向天听了一怔。他让叶洛去药园的确没安好心,但也没想到叶洛这才刚去钟老就给他安排这样的事。当然,这也难不倒他,叶洛想在他这耍无赖,门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倪向天更加愤怒道:“今日我安排这差事与你本是想着找一份清闲的差事给你,没想到你这才刚去就惹出这么大麻烦来了。你老实说是不是一去就又得罪钟老了?不然你明明手上有伤,钟老为何还要你挑大粪?”
叶洛听后心中也暗自嘀咕,难道老人让他挑100担大粪真是故意的?对方是有意为难他?不过很快叶洛便摇了摇头,差点被倪向天带到坑里,且不说钟老之所以这样安排根本与他是否得罪钟老无关,就算真的有关系叶洛也不可能傻得承认:“此事你要去问钟老了,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倪执事,事先你可是说了的,我此去只要看守药园即可,绝不用做其他的事,现在钟老却安排这样的事下来,你还是立刻换个人去吧!”
“屁!”倪向天恼怒之下,直接爆了粗口:“我说你惹谁不好,偏要惹钟老?现在没辙了却又到我这来耍无赖,我招谁惹谁了?”只是,发泄了一通却见叶洛不为所动,反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由也是头疼,只得又放缓语气道:“你就不会向钟老求求情吗?他是观中的前辈,哪能真和你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叶洛道:“我求了,不过根本没用。钟老给我的回复是:你只是双手受伤,肩膀和腿又没事,为何挑不得大粪?”
“你还说没得罪钟老,听下这语气,你把人家都得罪狠了好不好?”倪向天立刻抓住了叶洛话语中的漏洞,强行曲解其意道。
叶洛心中一急,差点又脸红肚子粗地与他争辩起来。不过,幸好他心思一转又忍住了,道:“我今天过去都没开口,钟老便吩咐要我每天挑满一百担粪肥,试问我上哪得罪钟老去。反正我是没办法了,倪执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去吧。”
“另请什么高明?我到哪去另请高明去?”倪向天怒道:“你就不能多求几次吗?”
叶洛心中大骂,嘴上却道:“我求了,我求了不知多少次,只是钟老根本不听,后面干脆一挥手便削断了一根大树的树枝,说若我没挑满一百担大粪,或是再聒噪,就直接削断我的腿。我哪还敢再说?”
倪向天听了也是没折,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既如此你还来找我有什么用,按照钟老的吩咐去挑大粪就是。我只是一个低级执事而已,就算跑到钟老面前也说不上一句话。”
叶洛当然不可能听他的,真的转身就去挑大粪,闻言脸色也变冷下来,道:“请问倪执事,叶洛如今双手无力,如何舀取粪池里的大粪,完成钟老安排的100担粪肥任务?”
倪执事不耐之下,当即翻脸道:“那是你的事,你问我有什么用?”
叶洛脸色铁青,不由也怒道:“这差事是倪执事你安排的,我不问你问谁?”
倪执事微微一滞,似乎是诧异于叶洛居然敢这般和他说话,又似乎是一时词穷。两人恶狠狠地对视了数秒,叶洛却是寸步不让,倪执事又惊又怒,心知对方也是逼急了,否则绝不至如此。当下口气稍稍软化道:“你也别在我这使泼耍横,我一个观中的低层执事,除了你们几个,谁会听我的?”
叶洛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倪向天见了,脾气忍不住又上来了:“都说了我没有办法,你就算逼死我又能怎样?”
叶洛还是一言不发。
倪向天心中暗恨,当下也发狠道:“你既不信,我这间房子让予你便是,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说着便直向外面走去,似乎真要把房子让给叶洛,自己眼不见为净一般。
眼见倪向天已走到门口,叶洛也不觉开始动摇。难道求倪向天真的没用?不应该啊!倪向天既然能安排他去药园,再安排另外一个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他怕惹恼了钟老不好换人,只要再安排一个人帮忙舀一下大粪即可,这事很难吗?
只是,若对方真走了,自己该怎么办?就继续这样干耗着?难道这招真的用错了?就在叶洛越来越不自信,差点就要放弃的时候,倪向天却突然回头,对着叶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道:“叶洛,你这厮今天到底要哪样?我好心好意找了一份好的差事给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惹出事来却到我家里来耍横!我倪向天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着?”
叶洛看着咆哮如雷的倪向天,原本几乎都要放弃的叶洛却不由笑了,有些动摇的信念也重新坚定起来:自己差一点就被对方骗了,之前倪向天看似处于下风,实则不过假装而已。刚刚若是他真的退让了,倪向天可就大获全胜了,今日他叶洛也就算白来此一遭了。因为不管他让对方如何难堪,但倪向天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而他来此的目的却落空了。之前叶洛挑着粪桶打上人家家门,气势不可谓不足,当时他可谓是抱着破釜沉舟、拼死一战的决心来的,结果若是虎头蛇尾,只白来此闹一回,岂不徒惹人笑?此后这倪向天只怕会更加瞧不起他。
想到这里,叶洛心中暗自警惕,表面上姿态便放得更低道:“倪执事,不是我一定要和你闹,而是我现在的确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不换人,我就必须完成钟老交待的任务,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挑不了大粪。一旦任务完不成钟老就会像削那颗树一样削了我。我是真的被逼上了绝路啊!”
听了叶洛的话,倪向天沉默许久,这才道:“换人是不可能的,我手上这么多事,本来你们十个人都忙不过来,现在你又去了药园,我到哪去再找人替你?”他见叶洛又要说话,一摆手便打断道:“你的难处我也知道,这样好了,我让伍春兰这几日帮你舀下粪,你再挑去药园,等你手上的伤好些了,我再让伍春兰回来,这总可以了吧。”
叶洛心中暗喜,这本来就是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总算争取到,还真是不容易。不过,表面上他肯定不会表现出来,而是一脸为难地道:“不行不行。伍春兰自己的事也不少,让她无缘无故来帮我舀粪,只怕她不乐意,心中对我也会有想法。还是换人去吧。”
“有什么可不乐意的?”倪向天立刻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你们都是我手下,上次你不也帮她去云松那扇风炼丹嘛,凡事都要相互理解。此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我来和她说。”
叶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道:“那好吧,只是若伍春兰不愿意,那倪执事你还是换人去的好。”
倪执事面无表情地道:“好了,你去叫人吧,伍春兰那边我会替你搞定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若再敢挑着粪桶到我房间来小心我削你。”
叶洛打了个哈哈,只当没听见。刚要离去,只是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复又转过头来道:“对了,倪执事,我还有一个建议。”
倪执事掩着口鼻,不耐烦地道:“说。”
叶洛也不在意,道:“每日张叔然师兄都要收集数十马桶进行换洗,倪执事可否和张师兄也说一声,让他将收集来的大粪先留着,不要倒掉,明日起我每天会提前过去将之挑走。这样的话也省得伍春兰再花功夫帮我去粪池中舀。倪执事觉得如何?”
倪执事略一思索便应承道:“此事可行。你现在就去将伍春兰和张叔然叫来,我一并与他们说。”
叶洛大喜,立即应承道:“好的。多谢倪执事。”
从倪执事处出来,叶洛心情大好,不是因为今日挑粪之事终于得到解决而高兴,而是因为在与倪执事的交锋中他终于没有再完全处在下风,至少逼得他不得不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而高兴。
这一刻,叶洛终于顿悟: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一定要争!当涉及到自己的核心利益之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步的,你必须要争,而且要拼尽全力地去争!因为你已退无可退,再退就是万丈深渊了,必将粉身碎骨。只有竭尽全力,拼死一搏,你才可能有出路。
之前他之所以在与倪向天、张叔然、伍春兰等人的争斗中处于下风,就是因为他从未拼尽全力去争过。此次若非最后时刻他坚持住了,结果也会功亏一篑。
明白了这一点,叶洛顿时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此时,虽然他依然生活在最底层,但他却有了信心,以后自己绝不会一直如此。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能打破这个世界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桎梏,走向光明和希望。从今以后,他将不再畏惧任何人,至于倪向天之流,迟早有一天,自己将会把他们踩在脚下。
正是:
世人纷乱争不休,不为利来即为名。
富者安坐钱不尽,穷人累死无一文。
仁义向来难占利,厚黑始能得人心。
昔日落魄非无由,男儿在世必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