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与这个年龄段的青年男子应有的思想和行为能力很不一样,他才二十五岁,这是一个人人生的重要起点。他的经历有点特别,或许正是那些“传奇”般的早年经历,造就了他沉稳思考的习惯,使的他无论面对大事小事都比其他年轻人更深思慎取些。
陆深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年轻男子,但是,他做了这个有违内心的决定。
这很显然经历了残酷的思想斗争,陆深在烛光下细看着伏在木桌上昏昏欲睡的妻子,眼泪已渐渐浸润了双眼。
吃了两口妻子做的饭菜,却再也无法吞咽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汹涌,自己又声声哽咽。
一回想到做出的决定,便在没有心思吃饭,只觉得时时心如刀割,难受而痛苦。
烛光下的婉灵安静贤淑,婉如一位睡着了的仙子。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自己享用她亲手做的饭菜。
婉灵很喜欢这个时刻,不管陆深怎么劝都从未停止过。她喜欢这样静静的看着陆深吃着她细心为他准备的晚餐,看着陆深一口一口吃下,不时还给自己喂一口,两人瞬间的相视而笑,还有比这更能接近幸福的了。
可是,陆深为什么劝呢?因为婉灵身上神秘的病症——无征兆的突然昏睡,次数来越多越多,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几近危险的程度。
现在,婉灵还是坐在那里,痛苦般强忍着坐在陆深面前。
但意识却微弱般毫无,没有了心有灵犀的微笑,只是疲惫中带着兴奋的细看着她的陆郎。
婉灵睡着了。
陆深的眼泪到底是没有在妻子面前倾诉,倔强的深潜于内心深处。
扶婉灵睡下时,夜已深了。
陆深没有睡,烛光还有残余,他要翻阅书籍,查点资料。
烛光耗尽,依然无果,陆深也只得睡下了。
陆深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叹息着。
感受到婉灵身体轻轻的颤抖,陆深紧紧抱住她,不一会,停止了,继续无知的昏睡。他的内心是悲痛的,恐惧的。或许,在悲痛和恐惧的背后,还有一大片光明,只是,暂时未能发现那一丝阳光罢了。
他,一个平凡的山间农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浸染过许久的圣贤书,讲过学,但终因未能入仕。家族因供他读书而衰败,一场巨大的天灾过后,家族四分五裂,亲人之间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这一切已经够惨烈的了,但陆深并没有被这绝境所击倒,他没有普通书生的软弱无力,做事干脆爽利,丝毫不拖泥带水,且面面俱到,人人称赞。
年少的“变故”让他的心过早的锻炼起来,他心想,做官不成,从农当无人可阻。几经辗转,寻的“水庄”,也就是夫妻俩目前身在的这个村庄。委身耕作事农,生活虽然清贫,但也无忧无虑,快然自足。
但是,陆深深信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是足以辅佐明君兼并天下的。证据是他在学宫读书时随口吟得的诗句,同僚争相传诵,自己写的文章策论,教师观后私自掖藏,连院长也曾语重心长的公开表述过:“陆雨之才德,必将名世,”等等事例。陆深本人也有点疑惑了,但后面曲折丛生,灾难不断,变故迭起,陆深又突然消失了。
这个时代,社会动荡不安,诸侯之间征战连连,华夏大地处处哀鸿遍野,百姓苦不堪言。文士入仕艰难重重,且稍有不慎就可引来杀身之祸。贤达之士归隐深山,苟且之辈偏安一隅,不为社会百姓思谋福利,极尽压榨索取,更加重百姓的负担。
相比之下,文化趋于繁荣,学界太斗纷纷著述立说,一时间书生大增,讲学已形成一种重要的文化传递方式。庙堂内声声诵读声中,男子愚昧渐退,学之风渐浓。
贤达名士不出,圣明君主不第,使陆深那颗原本火热的心渐渐熄热,长久的冷静分析之后,陆深已然看开。闲逸之余寄意山水,这与其他许多自视才名而不能施,孤高清傲的圣人子弟大不相同,这中间所造成的悲剧,不在少数。
自己可算是幸运的了。
这么想着,陆深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