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温困在冗长的梦里无法醒来。
她在黑暗里不停拨开拥挤的人群，寻找秋零的身影。她用力呼唤他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转头看向她。她着急得跑掉了鞋子，赤脚踩在碎石上，一阵阵地疼痛……耳边传来很多嘈杂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努力想要辨别出他的声音。
“我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
一道闪电在她脑海中砸开，秋零的声音突然远去，那些模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快速掠过的天花板，神色慌张的医护人员，还有满脸是泪的林小蕊。
“心温！心温……呜呜……坚持住，坚持住……”
“家属在这里等。”
大门重重关上，林小蕊捂嘴跌坐在一旁的座椅。
叶虎盯着冰凉的地板不敢眨眼，眼泪黏着眼珠等待足够的重力让它坠落。他的背部还残留着秋零温热的体温，可再等几秒，几分钟，就会完全散去。
他的心情随着走廊里经过的每一个脚步声变换着。
柔和的，轻声的，有力的。
直到那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他顺着那双鞋看到了从他手里接过秋零的医生。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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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
十一岁的秋零伸手揽过默默哭泣的叶虎，看了眼背后那个紧闭的大门：“这样狠心的爸妈，早点逃了省得我以后找他们算账！”
十四岁的叶虎被秋零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逗笑了，望着灰暗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从这个家搬出去已经两年了，偶尔回家吃饭，他们也表现得客气，除了那个视他为眼中钉的女孩。
要习惯从有“家”的人变成没“家”的人，他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秋零看着他落寞的样子，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可乐味儿的。”
“你哪里来的？”
“抢街口那小乞丐的，嘿嘿。”
秋零笑的时候会张开嘴，好像只有那样才足以表达自己的开心。
叶虎轻笑一声撕开糖纸，从此他又变回彻底的孤儿了。
“以后抢东西叫上我。”
“那不行。”秋零手撑地望着天：“被抓到我可不知道能不能顾得上你，再说我也不是强盗，只偶尔饿急了才抢点儿。那小乞丐也够讨厌的，天天嚼我舌根。”
“以后我可以保护你。”叶虎扬了扬粗壮的胳膊：“比你壮。”
“噗。”秋零捏了捏他松软的肉，要打趣的话遇上他落寞的神情吞回肚子换了一句：“那好啊，我这个孤儿也有大哥罩着了。”
叶虎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里的那团乌云好像被拨开了一些。
“你吃吧。”
秋零摇着头推开他手：“你吃，都是一家人了，别跟我客气。”
叶虎扬起嘴角，将那颗快融化掉的糖果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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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虎垂下脑袋，眼泪砸在地面上，一滴接一滴。肩上传来安慰的力度，而后那双鞋带着叹息走开，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冰凉。他打给守在另一边手术室外的林小蕊，电话接起，嘴巴却像被胶粘住了一样无法张开。
“秋零……醒了吗？”
林小蕊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灯，屏住呼吸等待电话那头打破沉默。
一抹鲜红坠落地面混入眼泪瞬间被稀释，叶虎用力摸去鼻下的那股温热：“你帮我……送送他吧……”
挂断电话起身，叶虎稳了稳晃动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有人看见他狠狠摸去鼻血的样子皱眉，但没人敢上前询问这个失魂落魄的人是否需要帮助。
再走十来步就可以走出医院，走到阳光下，走回他们的家……
胳膊被人用力拉住，他没有回头地扯了扯。林小蕊哭着将他身子掰过来正对自己，看见他眼泪混着血迹流下的狼狈模样泣不成声。
她慌乱地拿衣袖去堵住他还在往外冒的鼻血，叶虎看着她眼泪流得更猛了。
没人教过他怎样面对死亡，也没人告诉他这件事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别这样好吗……振作起来……”林小蕊的衣袖已经被浸湿，她不敢再看叶虎这张面如死灰的脸，她埋头看着地面不敢哭得太大声：“秋零……也不会想要看见你这样……”
为什么死去的人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呢？让你不许颓靡太久，让你要替他好好照顾家人，让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难道就仗着，被爱着的那份笃定吗？
叶虎拂开她的手离开，他想看看，如果不听秋零的话，他会不会回来揍他一顿。
林小蕊跪坐在地不停颤抖着，她想起秋零常挂在脸上的笑脸，温柔得像是从来不会有脾气。明明上一秒所有人都还好好的，下一刻就入了地狱……
医护人员小跑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林小蕊看着走远的叶虎，憋住眼泪没有追上去。
“请问……秋零患者现在在哪？”
陆心温感受到一股东西离开身体的空虚，像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扎了一个洞，瞬间干瘪。汗水顺着脖子流到脑后，她却察觉不到热。
那一声刺耳的啼哭将她拉回现实，她听见了人**谈的声音。
“您看看，是男孩女孩呀？”
她艰难地眨着眼睛，想要看清被人拿在手里那蠕动的模糊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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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是男孩。”
“为什么？”
“可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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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零的话荡在耳边，她用力睁开疲乏的双眼，看见那鲜活小生命的瞬间流下了眼泪。
“男孩啊……”
医护人员笑着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看着她抱着孩子走到看不见的角落，她的眼泪像涓涓细流不停流进发丝，秋零的笑容浮在眼前，像是在说：“看，被我说中了吧？”
她不可抑制地哭出声，医生关切地询问是不是哪里有异常，她用力地摇头，哭声却一点未减弱。
“您现在身子很虚，不宜太激动，休息一下。”
手术室里的人不明白这个孕妇为何会如此激动，出于对她身体安全的考虑，医生示意助手替她注射了些药物。
陆心温眼前的秋零消失了，她逐渐安静下来，慢慢闭上了双眼。
就算是个男孩，你也不许走。
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