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雪带着陆平，毛崇奎带了一名随从副官钟南山，一起开始了对前线归来的人员进行逐一地单独审问。首先是对上尉情报官江明达进行审查。在冷清空旷的审讯室里，四人坐在一排桌子前，坐在两边的陆平和钟南山都准备好了作笔录的准备。
江明达被带进来后，安排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毛崇奎首先问道：“江上尉，现在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你们都是从前线战场上归来的，可能你们会觉得我们这样对待你们显得很不公平。的确如此，但是由于你们所汇报的情况特殊，我们不得不采取严格的措施展开调查，大家都是自己的同志，所以我们都希望能够尽快弄清事实的真相，早日还你们清白，该奖赏的一律会嘉奖，该处罚的也绝不姑息。”
江明达是一个标准的职业青年军官，多年战火的磨炼，已经使得这些当年稚嫩的学生兵养成了一种以平淡表情面对任何事情的一种风格。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请提问吧。”
毛崇奎道：“请你再详细地说一下你们所经历一切，从电台突然中断前后开始说起。”
江明达道：“4月7 日上午，上官站长和吴副站长他们带队前去途中行刺日军军官，听说是有一个日军的高级将领要秘密来到阴阳山的日军秘密基地。中午他们就返回了，但是行刺失败了。
“随后，上官站长安插在阴阳山外围负责寻找日军秘密基地的情报员秦小勇少尉身负重伤返回师部，只是艰难地说了一句‘我已经从小獐子河的水里进入了日军秘密基地的内部，但是里面防守更加严密，我只能从远处看见一座大山下的……大门里面整个山都被挖空了……’就断了气。随后，在外侦察的少尉钱铁南也跑了回来，说看到日军开进阴阳山的车队，车上坐着几名外国人，全部都被黑布蒙着双眼。我们所掌握的日军在阴阳山里的情况大致就这么多。因为根据系列的迹象显示，日军在阴阳山有一支高效率的情报机构和神秘的秘密基地。
“就在几分钟后，突然有一支日军特种部队出现在了我们的指挥机构，对我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应该是追赶秦小勇少尉的队伍，我们仓促应战，损失不小，可是日军在短时间内压制住我们火力后，就分兵攻进了机要室，原来日军特遣队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炸毁我们的电台，在师部警卫连和特务连的夹击下，日军特遣队被全部消灭，但是我们情报小组和师部的电台全都被炸毁了。
“师部马上派通讯兵去前沿的各旅查看，情况是所有机构的电台都被日军特遣队炸毁了。紧接着当日下午，日军部队就开进了我们防区的周围进行道路封锁，我们也就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日军送来了劝降书，但是被张师长严词拒绝。
“第二天4月8日，就听见前沿432旅的防御地带枪炮声不绝，估计是遭到了日军的攻击，我部曾组织多次攻击，试图前去增援，但是已经无法突破日军的防线。
“4月10日，日军再次派人送来劝降书，主要情况是他们抓住了张师长的女儿张蕾，但是还是被张师长拒绝。副站长吴国雄却多次建议接受日军的劝降，被上官站长痛骂后就不敢再言投降。
“4月11日，日军对我们师发起了全面的进攻，全师官兵虽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是日军的火力实在是太猛烈了，我们估计已经很难坚守住阵地。师长在上坑道指挥时被日军炮弹炸伤，战斗由参谋长负责指挥，参谋长命令警卫连负责带着张师长从后山突围。上官站长召集我们军统成员，却意外地发现吴副站长和钱铁南少尉二人不见了，上官站长带领我们十个人迅速赶到二号阵地悬崖上的一个洞穴里隐蔽了起来。在二号高地失守后，日军的一个指挥机构前移到了二号高地，就在我们隐藏点的旁边，我们出其不意地消灭了这个日军的指挥机构。
“我们冲下山后迅速向敌人后方深入，一支追击我们的日军紧紧地跟随在我们后面。从敌人的追击速度和枪声密度判断，这又是一支日军的特种部队。以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显示，这阴阳山日军的兵力并不比我们有优势，但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特种部队。
“在我们跑到一个岔路口时，上官站长命令林志平一个人向南跑，并以火力吸引敌人的追击。我们十个人却迅速地隐藏在了北边的公路旁。
“我们看清楚了日军追赶来的部队也只有二三十个人，他们在岔路口停留片刻后果然向南追了去。
“上官站长突然宣布命令，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天全寺，抓捕日军重要人物。
“由于上官站长一直以来布置重大任务往往都是非常突然，尤其是在最后时刻才宣布具体的任务。就是我们内部的同志，单独接受他的命令出去办事，他也是严格要求在内部也要保密。他说这样才更能保证计划的安全性，即使是出现了泄密事件，也更容易排查内部可疑人员。”
王剑雪听到这些，心里也非常佩服上官雪轩的工作细致。听他的讲述倒是能够和张蕾发报讲述的事情相吻合。
江明达继续道：“我们奔跑了一百多里路，终于到达了天全寺。在远处观察寺外停了两辆摩托车、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卡车，有几个日本兵在把守。我并不知道上官站长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日军，更不知道这里面有日军多么重要的人物。
“上官站长说，里面有两个日本的官太太，是日军西村司令官的夫人和森村大佐的夫人，她们正带着一个孩子在里面拜佛。他要求一定要抓活的，这样我们才可以换回我们的人，并且逃出日军的封锁。
“我们迅速消灭了守在寺庙外面的日军，冲进去后，里面的日军也是在还没有来得及还手的情况下就被我们全部消灭。我们果然发现了两名身穿和服的日本官太太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上官站长亲自跑上去一把抱起那小男孩，小男孩大声地哭了起来，一个官太太叫嚷着抱住了上官站长的一条腿，她说的是日语，我们也听不懂，意思好像是要求站长放下她的孩子。另一个官太太居然拔出一支手枪企图反抗，但被我们的人开枪击毙了。
“紧接着，外面负责警戒的战友进来报告，日军追击的部队赶来了，还是先前那支部队。
“上官站长拖着那官太太往庙堂门口走，在门槛处，那官太太的身体卡在门边死死地拖住了他。他向那官太太开了几枪，击毙那官太太后，甩脱了她的双手，又对官太太说了句日语，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马上日军的特种部队就冲了进来，我们双方的冲锋枪都瞄准了对方，由于长途的快速奔跑，一时间只能听到所有人强烈的呼吸声。
“那名日军军官因为投鼠忌器，双手示意，大声地说着日语，大概是命令部下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许开枪。上官站长左手抱着那名小男孩，一只手雷挂在小孩胸前，手指抠着一只手雷的导火索，右手举手枪抵在小男孩的太阳穴，小孩在不断地哭泣。
“那名日军指挥官上前来对上官站长用中国话说：‘久违了，上官君。’
“上官站长道：‘也只有佐野君你才有如此敏锐的判断力和速度。’
“后来听上官站长说起那名日军军官名叫佐野小四郎，是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时候的同学，还说此人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反间谍官，也难怪佐野一来到阴阳山就发现了我派遣进入敌人基地的秦小勇少尉。上官站长曾告诉我们以后一定要小心此人。”
王剑雪再一次听到了关于这名日军反间谍官的事迹，此人的判断力和应变能力的确是超出常人。
江明达道：“当时佐野小四郎道，‘惭愧，毕竟还是慢了一步，你赢了。在这阴阳山里，也只有你才能带出这样一支出色的情报小组。上官君，东京一别，多年未见，我一直都非常想念你。作为老朋友，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上官站长道，‘当然可以。’
“随后他们两人又用日语交谈了好一阵子，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后来佐野小四郎又用中国话说道，‘你杀死的可是森村老师的夫人。森村老师对你从来都是非常器重的。’
“上官站长道，‘是做老师的先来侵占学生的国家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不管你们日本人在我们中国犯下多大的罪行，我都无意伤害你们日本的妇女和孩子，但是战场的特殊性决定了很多事情的特殊。’
“佐野小四郎道，‘作为军人，我们别无选择，请你放了我们将军的孩子，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让你们安全地离开。’
“上官站长道：‘你们为了消灭我们情报机构，不惜以重兵围攻，现在就愿意让我们把情报带回去了吗？’
“佐野小四郎道，‘我相信你们并没有掌握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上官站长道，‘那好，不是我信不过佐野君，作为老同学，况且当年我在贵国留学期间，因为冒犯了黑龙会的人，还是你的鼎力相救才让我安全地回到了中国。论私情，我永远感激你。但是战争有战争的法则，我不会拿我这么多兄弟的安全来开玩笑。就请你把张蕾带到向西北方向的前线王家山地区来交换人质吧。’
“佐野小四郎道，‘上官兄很会选择地方，你们的部队大概就驻防在那一带，可是那里离这里有两百多里路。’
“上官站长道，‘这不难，外面有将军夫人的汽车和摩托车。我在王家山等候你。’说完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就向前面走去。我们双方的枪口都伸向前方，剑拔弩张，日军都向佐野小四郎看去。佐野小四郎投鼠忌器，让到一旁，不再言语，此人的表现的确非常的冷静，他所有部下也都自觉地退让开一条道来。上官站长带着队伍警戒着出了门，守候在外面的日军队伍也缓慢地让开路来。
“我们一步一步缓慢地退出了寺庙大门。追出来的佐野小四郎命令身边的人道，‘马上给西村将军发报。司令官阁下，因敌人突然攻击天全寺，事出突然，属下无能，未能尽到保护之责，夫人已经不幸遇难，公子已被敌人抓走，敌人提出在王家山前沿阵地交换人质。我部现正在天全寺待命，速把我们所抓捕的中国女军官张蕾带来。并且请命令王家山一带的皇军全力配合我们的行动。未尽事宜请司令官指示。’
“一会儿报务员便传来回电，‘部队马上将押送人质张蕾开车赶到天全寺，王家山一带我军将全力配合你部，但我方兵力有限，战事不宜扩张，以避免造成大的损失。有关交换人质细节，当由你全权负责。切记，一切当以大日本帝国的荣誉为第一，如遇危难之处，当果断放弃孩子的生命。虽然他是我的孩子，但更是大日本帝国的孩子，小孩子也同样是天皇陛下的臣民，有必要为天皇的圣战而牺牲他自己。’
“佐野小四郎在所有特工队面前用日语大声宣读了这封电报，道：‘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所有日军都高声回答道，‘誓死救回我大日本帝国的孩子，消灭支那军队。’我们的人当中虽然只有站长会日语，我们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还是后来在撤退的路上站长才向我们讲述起这些内容，但是当时所有的人都能够感觉到他们语气的威慑力，他们显然是在向我们示威。
“我们上了一辆卡车疾驰而去。佐野小四郎带着部分兵力也上了摩托车和轿车，一直远远地跟随着我们。
“我们到达王家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空特别阴沉，荒寂的王家山上只有一些稀少的低矮植被。放眼望去，四面都是光秃秃的，这里已经是两国兵力对峙区域。上官站长决定在这里进行人质的交换，我奉命去战区请求部队的支援，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等我和部队的人赶回去时，发现地上有很多日本人的尸体和我们的七具尸体，但没有发现上官站长和罗云毅的，地上还有一副担架，估计是日军抬受伤的张蕾所用的。”
毛崇奎道：“关于你提到的副站长吴国雄曾在日军派人前来劝降时提出接受日军投降一事，当时有多少人知道？”
江明达道：“当时我们军统小组成员都知道。”
毛崇奎道：“他的语气，准确地说，他的意思是什么？是用假意投降来扭转军事上的不利，还是真心想投降？”
江明达考虑了一会儿，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道：“是真心想要投降。”
毛崇奎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江明达道：“他大讲汪精卫的曲线救国方针，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能作无谓的牺牲。”
毛崇奎道：“他和钱铁南少尉的突然消失，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是和你们一样也秘密撤退了，还是跑去投降日军了？”
江明达道：“属下不敢妄加定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未经请示就两个人私自离开，终究是违反军令的。”
毛崇奎道：“关于上官雪轩与佐野小四郎的日语谈话，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你感觉可能会是什么内容？你刚才也说过，他们两人在士官学校时是老同学，而且佐野小四郎还救过上官雪轩。”
王剑雪虽然觉得他这样的提问方式颇有不妥，有引导对方表达某种观念的意图，却也不便反对。她突然心里一惊，那佐野小四郎该不会是学三国曹操在阵前与韩遂交谈离间韩遂与马超的方式，使用离间计吧？听不懂日语的这些中国特工哪里知道这两个昔日的同学间到底交谈了些什么？
江明达道：“不知道，可能是在交谈私人之间的往事吧。但是那与战事应该是无关的。何况他们也用过中文交谈，如果那些日本兵同样不懂中文，他们应该不会妄加怀疑他们的长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