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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遇(一)

(林昆亚)

再十分钟,再十分钟就走。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也许是等某个电话,也许是某个人,也可能是单纯的不想离开。

二十分钟后,我把小说收进书包,起身准备离开。一种莫名的被遗落感袭来。人在难过时就喜欢看看天空,我也不例外,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积雨云,也许是雨持续太久,头上的积雨云也变得有些轻薄,阳光已经能从云缝间投射下来了。

准备放晴了。

我不知道在自己期待什么,下意识地往栅栏门的方向看去。

如雾般的雨中,一个撑着伞的模糊身影朝我走来。

(陆风铃)

我依旧每天按照学校的流程上无聊的课,饭后和何薇在操场上散步,偶尔抬头看看永远放晴的无聊的天空。

周末我会到办公室,以查阅资料为由将手机拿回来,翻阅有关时雨的故事。故事和格式大都大同小异,首先映入眼帘都是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时雨画像,接着是对时雨的描述,时雨的解释,最后再以封建迷信作为结尾。几乎都是一些对我用处不大,概念十分模糊的文章。

反正只要去了那里,就一定能遇见他。

这种感觉在我心里愈加强烈。

早上,我会把背得滚瓜烂熟的古诗词挨个默写一遍,然后用红色字迹把那些写错了字,写错了作者名,写了上半句忘了下半句的诗做好标注,抄写在另一个笔记本上,每天重复。然而每天都有新的写错了字,新的写错了作者名,新的写了上半句忘了下半句的诗。

午后,我用荧光笔把老师讲的重点依个做好标记。物理难记的公式,化学元素周期表的前二十位,生物肾小球的简化图,政史地干燥的图文。

从雷云密布的雷阵雨到积雨云压城的大雨再到如雾般的条絮状细雨。无论阴天晴天,我都拿着遮阳伞在教学楼和宿舍楼来回,伞有时会被藏起来,有时会被丢在垃圾桶里,甚至有时会被弄坏。但每次何薇都在我身边,我很安心,她偶尔会抱怨我私自改志愿,每到这时,我都会笑着赔礼并尽快转换话题。

季节的变化变得更加明显了,走廊地板上的白光渐渐被柔化成梦幻的淡黄色光芒,雨水潮湿的味道逐渐过渡成枯叶的朽木味。

在我周围的阳光依旧刺眼逼人,但不管阳光多么毒辣,我都会找个时间,一个人在学校后操场安静地走一走。经常是下午放学,我会把伞收起来,细听那些在下班高峰时间段的公交车私家车交汇的声音,看着夕阳缓缓落下,然后世界被夕阳带来的黑暗包围,一天便过去了。

就这样,我总算熬到了中考。

我把该带的文具一个不差的塞进文具袋里,其余的复习资料一律不带,轻装上阵。

——(分割线)——

“我的高中生活终于开始了。”何薇高喊,在人来人往的人行天桥上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眼神。

何木因为手机信号延迟的问题没能通过BRT的闸门,最后没办法我和何薇只好先走一步。我和何薇分别坐了不同的地铁。为了省点钱做生活费,我提前在时雨书店向何木奶奶购买了两套校服。照何木的说法是,学校每年都会让新生交校服费,但是校服又比外边的贵,而且老师也鼓励学生在外面的书店自行购买,所以对于我而言这只赚不亏。

于是,我开学第一天便决定直接穿校服去上学。

做完新生报到后我给何木发了一条微信:我好了,等会儿你下课带我去时雨。

信息发出后不出一分钟何木就回复了:看窗外。

我转头朝窗外看去,何木正朝我挥手,惊讶赶不上我要去时雨的激动。我把塞在书包里的可折叠的遮阳伞抽出来,一路小跑出的教室。不少同学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甚至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言语:真作啊,不就男朋友来看嘛,这么小的太阳有必要拿伞吗?

我将这些言语统统无视掉,毕竟交朋友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一个双方都看不惯的人,然后相互认同对方的观点。

“你不用上课吗?”我小跑到何木身边,手撑着窗沿,微弓着身体平缓自己的气息。

“不用。”何木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在我面前摆了摆。“我可是学生会会长,刚开学事情很多的。”

“你是借着学生会事情多的借口逃课吧。”我一眼识破了他的谎言。他顿时脸红耳赤,反驳道:“才不是,我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是吗?”我用质疑的眼神盯着他的眼睛看,何木眼神闪烁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少挤痘痘,以后留坑就不好了。”

何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痘坑,但很快又抬头看着我,语气嚣张,道:“你话怎么这么多?还想不想我带你去时雨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带我过去吧。”正事可不能忘了,一想到我立马能见到那个男孩,甚至可能解开我多年的困扰,我心里说不上来的开心。

但是,他会在吗?仅仅只靠着一点毫无根据的梦里的模糊画面,真的能找到他吗?那个少年真的存在吗?

我很快将这些疑问统统踢出我的脑子,并且坚定了心里的想法:我们肯定都在寻找着彼此。

我跟着何木很快来到了一座小石板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博物馆,以博物馆为中心又有几条小道分别延伸至其他地方。博物馆正前方是一座喷泉,有一定弧度的水柱在不同角度的阳光下折射出各种颜色。

何木选择了最近的小道,那是一条两边都种满了黄花槐的青石板路。在穿过一小片树林后,我和他来到了一扇木制栅栏门前,门上缠满了绿藤。

我轻轻把门打开,一种怀念的感觉袭来,像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但奇怪的是,这个地方我完全没有印象。

“小亭子的位置原先是时雨小庙,后边的假山原先是一片小池子,后来被填上了……”

何木边走边跟我介绍画上的时雨在这个地方该有的样子。

“好了,累死我了。”

何木把书包随意地丢在石椅上,然后直接来了个葛优躺。

我没能在这里遇见那个少年,但即将相遇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心跳也越来越快,而且自从我进入到小亭子里后,我能感受到天气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再抬头看天时,头顶上的天空一片惨白,刺眼的白光一下子就逼得我泪水止不住的流,而另一边的天却聚集了大量的积雨云,像夜幕一样黑暗笼罩。

天空分裂了。

“我一个人走走。”我留下这句话后,撑着伞离开小亭子。

没找到那个少年,我有些怅然,但仍然觉得我们会相遇。我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小道上漫步,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博物馆。

博物馆里面摆放的都是一些我这个年龄不感兴趣的东西。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滴水珠点入湖中的画面,我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回头时,一个撑着蓝色雨伞的少年正注视着我。他朝我走来,出于尴尬,我也往他的方向走去。

他有一对好看的眼睛,碎刘海半掩着他额头上的几个痘印,眉毛的形状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但眼神却很浑浊,反而让人感觉少了一些精神气。脸颊上没有什么肉,皮肤紧凑,线条显得有些硬朗。

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淋过雨,身上还带着一股好闻的雨的味道,经过时,一阵微凉拂过。我迈出的脚步顿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离去的背影。

刚刚下雨了吗?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手掌心看,陷在掌纹里的水很快便蒸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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