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思绪仿佛失去了维度，姜尘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就像琥珀中的小虫一样被超乎想象的痛苦包裹，一下都挣动不了。
在疼痛中徘徊了不知多久，姜尘才发现这种痛苦并不是真实，而是源于记忆，从这个点开始，记忆才被牵引着逐渐复苏，真正的感知也逐渐回归。
陌生感，身体虽然被成功掌控，但完全不像是属于他，反而像是一身精密的假肢，就连心脏和肺腑在像机械一样运转，沉闷得与死人无异。
用力动了一下，这种陌生感迅速消解，姜尘这才用力吸了一口气，而后重重地呼了出来。
身在一个独特的小木屋里，木屋不是以树干搭建，而是几棵树生长虬结出了屋子的形状，墙壁屋顶还能看见嫩绿的枝叶。
身下是枝条编织成的床榻，与横在地面的树干连成一体，床边长着一个矮树桩，树桩有一个中空的洞口，里面放着背包，洞口则是时刻散发魔力的结界封禁，树桩上摆了一碗水和一小碗米粥，旁边放着一枚魔晶，一枚嫩绿色的晶石，还趴着四株植物。
【向日葵呢？】姜尘在心中问道，同时感应向日葵的位置。
【姜尘先生，我在工作。】向日葵慢悠悠地回答道，宁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与疲倦。
回头看四株植物，全都在病恹恹地趴着。
【你们怎么了？】
【我们被感染了。】
豌豆脑袋搭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晃了一下，“啵”地吐出一枚豆子。
豆子没什么光泽，迟滞地滚了两圈，被大嘴花一口吞下。
原来，他们也受到了“气息”的侵染，只是因为比较特殊才没有剧烈表现出来，但在脱离“气息”浓郁的环境后还是有了些许反应。
姜尘点了点头，将思绪从植物们身上收回。
缓缓坐起身，拍了拍昏沉的脑袋，姜尘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这才完全清醒，找到了有关仪式之地的详细记忆。
直到现在，再回想起来时，姜尘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僵尸世界的仪式居然能产生这种恐怖的威势，但可怕的不是仪式，而是布置仪式之人，神秘的僵王博士。
他在人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置了如此宏大的仪式，甚至建造了巨大的实验室，进行了大量神秘实验，就连后来者的每一步行动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头去想，在通道尽头的那座会议室中，“失真”的视频、“失灵”的按钮都有了不同的含义，当时敖婉和宁隐都在犹豫要不要按下按钮，姜尘则是发现这是僵王博士的陷阱，为了让后来者误以为按钮已经失灵，骗他们按下，但从结果上看，按钮恐怕只是个摆设。
其真正的作用不是吸引人按下，只是吸引后来者的注意，让他们因为犹豫而留在会议室中，通过他们身上散发的“人肉味”唤醒巨龟、吸引疯掉的巨龟爬出通道。
时隔一百年，却将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不仅悄然在人类世界进行了庞大布置，还将人类世界特产的魔法材料融入仪式，将应魔力而生的魔兽当作棋子，甚至连魔力干扰科技的特性都能利用……
“嘶……”
姜尘忽而觉得有些头痛，抬手敲了敲脑袋。
当时情况紧急，接连奔波战斗，又时常迷茫恍惚，竟然忽略了极为重要的一件事——在魔力涌现、魔法崛起的年代，人类世界曾经发生过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山川河流全都迅速生长，这才出现了晴雷瀑布、星空森林、云海山脉这样的奇观，阴云谷也是直到那时候才形成的。
姜尘曾经赶上了僵尸入侵战争的后段，获得智慧时已经是战争的尾段，但他也明确感受到过人类世界的地形变化，河流能在一夜之间拓宽上千米，山川一天能生长数公里，早晨醒来之时，时常发现驻扎的营地被生长的地面扯成数块，连传送门都可能裂成两块……
僵尸一方之所以接受了人类的投降，短时间内完成退军，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应对这种变化产生了巨大的消耗，难以支撑长时间作战。
姜尘回忆起那段历史，缓缓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那片仪式之地不是在僵尸退军的时候“封存”的，而是在阴云谷产生之后才“建立”的……
这里根本就不是做实验的地方，只是把一堆试验结果搬运到这里，陈列给后来者“欣赏”……
既然如此，那何必大费周章地伪造一座座实验室，直接建成博物馆不就好了？……
难道说，僵王博士不想让后来者发现这一点？但人类内部一定有有关地形变化的记录，并不难推敲出这一点，他应该不会冒着可见的风险做隐瞒……
或者，他只是想让后来者以为他在刻意隐瞒，那这又有什么目的……
姜尘忽而发现自己踏进了循环，不禁苦笑了一声，重新整理好思绪。
想要猜清楚僵王博士的心思，还需要找到更多有关的信息，但整片建筑都已经被巨龟扯得崩塌，所有东西都被埋在了尘埃之中，僵王博士真正的计谋，恐怕也要永远尘封在地下了。
当姜尘放弃了思考有关仪式的内容，思绪刚刚放空，另一个问题就悄然冒了出来……
面对那种危难的情形，为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帮助人类？如果追溯得早一点，他为什么要殚精竭虑、耗费几个月时间破解仪式？若是再向前考虑，他为什么要追寻怪人，发现仪式之地？
找到事情的根源，他是在光痕之城的一家餐馆首次发现怪人，那时候他为什么要跟踪过去？
最开始是因为好奇，又恰好闲来无事，这才选择跟踪怪人，但在之后，他被狄绫拉着在光痕之城帮了几天忙，似乎就无形中受到了狄绫的影响，变成了爱管闲事的性格……
在阴云谷选择跟踪怪人探险队，这一方面是因为死灵系材料而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遇到了狄绫，追踪到仪式之地之后，姜尘找到予黛赶回僵尸世界、了解有关仪式的信息、想方设法拆解仪式，这就纯粹是“帮忙”了。
但当仪式复苏之时，姜尘立即选择全力帮助执法队战斗，不惜血肉被“气息”侵染变异——当时他还不知道予黛会赶到，全身血肉破烂之后，想要隐瞒身份都是问题，他却从来没有因此担忧。而在予黛赶到之后，见到了完全复苏的仪式，他甚至为了破坏仪式引发了自杀式的爆炸……这恐怕就不能归为简单的“帮忙”了……
姜尘眨了眨眼，坐在床上，半垂着眼睛，一时有些迷糊。
忽然，姜尘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或者说，接连闪过了几幅、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画面……
联盟学院图书馆中，书册之上的“米诺”法师……
学习通灵魔法时，借助瓷碗窥视自己的心灵，碗中的人影却是姜尘的人类模样，就像是有独立的思维一样，安静地盯着他……
传送回到获得智慧的小院，陈旧破败的房子中横着一具尸体，看尸体痕迹判断是被他所杀……
“……”
“……”
姜尘就像是被困在了最恐怖的噩梦当中，思绪被完全冰冻，凝固在几幅画面之上，全身涌出一股寒气，连血液都冰冷得麻木，虽然没有被什么东西压住，身体却一下都不能动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