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站起身来把挂在船舱里的日历扯下一页“4月26号”。2010年新年过后我一直在海上航行,这是在海上漂泊的第66天。
我从底舱爬到船艉甲板上,依在船艉的桅杆上出神的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暴风雨已经过去,海平面恢复了平静,视野中渔船被四周茫茫的绿色海水包围着,海鸥经历了暴风骤雨的洗礼闲暇地伴随在渔船上空盘旋着,偶尔会有几只俯冲下来啄食甲板缝隙里的小鱼小虾。
日子飞逝而去,我的内心却在不断的充实,以至于自己柔弱的身体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细嫩的手指变得粗糙起来,纤细的胳膊变得粗壮有力,浑身的皮肤透着黝黑的光泽。
我趴下身子在甲板上做了一组俯卧撑,每一组20个,中间间隔1分钟后,我又俯下身子继续做,如此反复做了5组。站起身子后,拉住二层甲板上的栏杆做了两组引体向上,大汗淋漓地回到底舱。
厨师长古大飞正招呼水手们从厨房往底舱的餐桌上传递食物,洗漱完毕后,桌面上已经摆放完毕。早餐是香煎马鲛鱼、馒头,每人外加一大碗稀饭。焦黄的马鲛鱼表面上撒着淡淡的白胡椒粉末,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味道稍微有点咸,但煎得却无话可说,软硬适中,正适合下饭。
水手们开始用餐后,厨师长古大飞挺着硕大的肚子在靠近楼梯的铺位上坐下,他摩挲着手中的游戏机。
“嘟、嘟、嘟、咚...嘟、嘟、嘟、咚...”俄罗斯方块在空中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快速下滑到电子屏的下方,整合对齐后不断地发出爆炸消除声。
“啊呀...老古,你他妈的,无聊不无聊,大清早的又摆弄上了。”水手长陈天明冲着悬梯口喊道,“快去给我盛碗稀饭去。”
“噢,好的。”古大力翁声翁气地回答说。
他放下手中的游戏机,走到厨房把锅中的剩余稀饭盛到小盆里端了过来,水手长给大家把粥平均分到碗里。古大力看大家还未吃完又摸起了放在床上的游戏机,该死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早饭过后,大家都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吞云吐雾地把大脑唤醒。古大飞放下游戏机,过来收拾好碗筷,挺着肚子从弦梯口小心翼翼的上去,收拾好厨房后开始准备午餐。
一刻钟后,底舱响起了刺耳的铃声。烟鬼们都把手中的香烟放在嘴巴上,在衣服外面套上雨衣、雨裤,穿上雨鞋,腋下夹着黄色的安全帽,从船舱来到甲板上,然后在各自固定的位置上站好,戴上安全帽后,等待起网。
我嘴里含着香烟,凝望着船艉螺旋浆快速旋转卷起的白色浪花,在海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几只调皮的海欧沿着水线掠起翅膀在空中盘旋着。远处,36船高耸的船头如同铁犁劈开湛蓝的海平面与我们平行前进。
二层舵楼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后,36船快速的向我们靠了过来。两艘船贴近时,36船水手长候勇强把船艉部的挂钩扳机插销拔下,用铁棍狠狠地敲击扳机,“铛”的一声巨响,钢丝绳的鼻子重重的砸在甲板上后快速地滑入海中,36船大幅魏清伟口中的哨子响起,“嘟...嘟...嘟”。渔船引擎发出一阵“呜...呜...呜”的声音后,快速的向右前方驶去。
一阵紧张地忙碌后,深潜在水底的渔网被一节、一节的吊起,海面上泛起长长的渔网,海水翻滚着卷起闪着银光的小鱼。这时,海面上如同奏响了快乐的交响乐,成群的海鸥接二连三的从云端像闪电一样俯冲下来,在靠近海平面的一刹那,突然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飘落起来,接着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在水面上追逐着,啄食海浪泛起的小鱼小虾。
渔网被牵引到船弦左边,前桅杆的三角形吊杆被慢慢地放下,挂上吊钩后,网包被颤悠悠地被吊起到甲板上,渔网的底部被鼓鼓地撑起,网眼里卡满了露出头的小鱼。
水手长用钓钩挂在渔网底部的钢丝鼻子上。“嘟、嘟”两声哨响后,封口钢丝绳索被缓缓地从紧绷着的网底抽出,巴掌大的“鲳鱼”慢慢地从网中滑出后在甲板上激烈的跳跃着,鱼儿铺满了整个前舱甲板。
甲板上的气氛热闹起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微笑,如同秋收来临时的喜悦之情。水手们快速的在甲板上穿梭着,海面上呈现出一派丰收忙碌的景象。三车张一帆站在舱口抬起甲板舱盖,依次打开厚厚的木头的盖板,水手们从底舱传出一摞摞白色的塑料鱼箱。
前甲板上,捕捞长带领水手们把渔获分类装箱,传到底舱内铺上冰块冷藏;船艉甲板上,水手长带着两个水手整理网具,准备再次下网。
“叮、叮、叮…”36船响起了愉悦的下网铃声,一张大网在我们左前方被快速的扔入海中,不一会儿两艘船快速的靠近,一根系着铁栓的细绳被扔了过来,水手们一起用力拉到绠绳后,我把网角挂在铁钩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明,看样子中午我们得改善生活喽?”
大副戴着白色的完全帽,甩打着手中的胶皮手套,脚步轻盈地站到长手长的身旁问道。
“好呀!”水手长回头答道,“回头我让人送箱鱼到厨房,中午红烧鲳鱼?”
他手下的活没停,边说边操起鱼箱传到我的面前,我接过后递给站在冷冻室舱板上悬在半空的张一帆。
“嗯,再让老王把新捕获的鲳鱼处理一下,做个生鱼片吃。”大幅眯着眼睛摇着头说,“鲜呀!”
“哈哈哈,瞧你说的,兄弟们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大幅哈哈的大笑着,转身向二层舵楼走去。
“你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你确实是个好水手。”
从大幅的身后飘来了夸奖的话语。船舱甲板上的鱼箱被传递到底舱后,捕捞长带着2个水手把“鲳鱼”按照大小分箱摆放,鱼箱码齐后在上面均匀的撒上冰屑,一层层的叠起,直到抵着鱼舱顶部。
3个小时后,甲板上的渔获都被转运到冷冻室,水手们用海水开始冲涮甲板,不一会儿,耳朵里”哒、哒、哒”的柴油机声响倏然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
中午,我疲惫地回到底舱,餐桌前只坐着寥寥的几个人。饭菜已经摆放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红烧鲳鱼放在桌子中央,旁边的盘子上码放着新鲜的鲳鱼刺身,一小碟绿莹莹的芥末散发着辛辣浓香的气味。
我伸了伸酸痛的胳膊在餐桌的旁边坐下,已经过了正常的就餐时间,胃里经过多次眩晕式的搅动后已经恢复平静,并无太大的饥饿感,可吃可不吃,但是必须要吃。我用小勺舀了满满一勺芥末,犹豫着放进嘴里,立即泪如泉涌,胃口大开。吃了一碗米饭后,我回到铺位上,不一会儿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翌日上午,渔船来到了北纬36°50′,东经120°35′的黄海海域里,仪器显示这一海域的平均水深为46米。船长俯下身来在卡纸上验算着,他让调换新的网具,并根据浮漂在海中托起渔网的高度做出了新的调整方案。
水手长带领我们到前舱把新的渔网取出后,放置在船艉甲板上。再把30个篮球大小的白色浮漂按照间隔2米的距离量好,再用尼龙绳捆绑到渔网上端的梗绳上,接着把网角的铁链整齐地码放在船舷的两侧,再用篷布把渔网紧紧地封好。
船艏甲板上,捕捞长带领着徐斌和小田把卸下的钢丝绳从甲板倒到前舱,收拾利索后水手们陆续下到底舱休息。
我和徐斌站甲板上,仰视着天空。海上平静如镜,天空湛蓝,放眼四周,天际尽收眼底。渔船快速地航行在蓝色的海洋上,插在船舷旁的脏衣服在海平面上翻滚着。
一只飞累了的海鸟在空中慢慢地盘旋着,最终降落到桅杆上,我捡起脚下的一条还未干透小鱼扔了过去,海鸟蹦跳着把小鱼吞下肚,在渔船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又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