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登舰后，很快又重新对‘远洋号’巡航舰做了检查。五年来，他一直担任这艘巡航舰的机械师，这里就如同他的家。它的每一个毛病，每一次警报，每一处异响，赵牧都了如指掌。
忙完工作，赵牧坐在控制室的机台上喝咖啡。这时，一位穿着崭新的舵手制服，满头黄发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副我是这儿的老大的神情。赵牧敏锐地发现，他的大拇指戴着一枚戒指，上面雕刻着一只帆船，那是‘同舟会’的象征。这么年轻，就能成同舟会成员，说明这个黄毛肯定是权贵出身。
“不要坐那个地方，下来。”他看到赵牧坐在机台上，就冲他喊道。
赵牧站了起来，端着杯子朝控制室门口走去，摇头低语：“又来一个新人，已经是第十六个了，怎么一个不如一个。”
赵牧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叫住了。
“你去哪？”黄毛巡视四周，漫不经心又十分严厉，挑衅意味十足地说，“我是这里新来的舵手，正牌驾驶员，你以后都要听我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喂，听没听见我说话，不会立正吗？吊儿郎当的，到底懂不懂规矩……（翻着白眼）把布局图和操纵说明拿给我。”
“如果你不瞎的话，布局图就贴在你右手边的墙上，而操纵说明，我可给不了你，这里没那个玩意。这艘舰艇是制式舰艇，还是舵手中级考试的考试机，你要的一切资料，教科书里都有。”赵牧皱眉头，说。
他不屑于和这种纨绔子弟交流，他觉得他们都是势利眼和刽子手，拿他人的生命和尊严当儿戏的人。
“呦，舵手考试你都知道，是不是想辞职去当舵手？啧啧，看你那副样子，志向不小嘛。是不是打算将来开飞船啊！呵呵。”驾驶员调侃道。
“别开玩笑了，我哪是那块料，”赵牧自嘲道，“飞船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大多数舵手一辈子也就开开飞艇。像这种巡航舰也搞不定，驾驶着这种大型巡航舰，很多菜鸡一离开基地就会失去方向感……更别说开飞船星际穿越了。”
赵牧话里藏话，巧妙地质疑了舵手的能力。黄毛也不是傻子，瞪了瞪赵牧，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脸色阴沉下来。
赵牧耸了耸肩，就走出控制室，去水房洗杯子了。看见赵牧消失在门外，黄毛立即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小卡片，一遍又遍地看面板上的按钮。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驾驶巡航舰，心里没底，焦虑地抓着裤腿，满头大汗。
赵牧走进控制室，舵手立即收起卡片，假装在理解或是质疑仪表盘上的读值。
赵牧看在眼里，却一个字也不提，只说：
“刚才总部传来急讯，任务推迟了，说是要调整舰队的编队阵型。”
“哦，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赵牧指了指显示器上的闪烁的未读信息。
黄毛尴尬地咳嗽一声，说：
“趁这点时间，我们相互认识一下。你叫赵牧是吧，我在赛场上见过你，不过是在后视屏里。”
“幸好当时我的控制器馈电，不然你在后视屏里绝对是找不到我，领奖台上倒有机会。”赵牧挑了一下眉毛，接着说，“你是丹尼尔吧，难怪只得了第三名，原来你一直盯着后视屏看。我从朋友那里听到过你，说是有个金发碧眼的帅哥，靠着‘传奇快艇’赢得了第三名。”
言罢，赵牧转身离去，留下身后的丹尼尔气得挥舞拳头。
传奇快艇是有名的快艇，快艇中的快艇，价格昂贵，性能卓越，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由于强大的动力系统所带来的噪音和污染，早已被禁飞了，只有在‘死亡赛道’这种极限赛道上才能发挥真正的性能。驾驶传奇快艇却只得第三名，确实不值得一提。
赵牧走下巡航舰，到停机坪附近的旷野散步。在那里，他遇见了曾向他请教过‘电导回路过载’问题的飞船设计师，年轻的天才，高天翔。
“赵牧！”高天翔出现在一块巨石后面，就像等在那里，蓄谋已久。
赵牧朝他挥手致意，却没走过去，他的意思是：好的，我看见你了，不过我不会去你那边，你最好也别过来。
不过瘦成螳螂的高天翔，显然没理解赵牧的意思，他勾着脑袋，迈开细长的腿，小跑了过来。
“我看过你的飞艇设计图，在你个人网盘里。哈哈哈……脸不要拉的那么长，笑一下……不要生气，我只是参考你的资料，作为个人研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仔细看了一遍参数表，设值简单粗暴，只能说明不严谨不专业。我要说的是，要说的是……”高天翔一上来就开始了自己的话题，完全不顾别人愿不愿意和他探讨这些。而且他对自己的违法行为显然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创意很高明，框架结构严谨考究，不过，嗨……怎么说好呢……你太保守了。如果是我，怎么也要在机翼上加个浮动平衡器，方便加速时控制机身。”
“不愧是天才设计师，想法很好，不过，这东西精度太高，笨重得像秤砣，而且只能订做。最重要的是，它要花钱买。”
“钱？嗯？谁会考虑钱，只要设计出的东西好用就行，其他的事都是别人要考虑的问题。”
赵牧摇摇头，不愿再继续聊这件事，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在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头上，舒展一下腰，说：“老兄，最近还在忙着开发新式飞船吗？”
“我只是改造飞船，现在不像前几年了。高层已经对科研不重视了，而是热衷于拼凑各式各样的武器，现在没有飞船的项目可做……唉，”高天翔顿时拉长了脸，没好气地说，仿佛这些事都和赵牧脱不了干系一样，“我现在的任务是主导开发一款新式机载武器，能够追踪暗粒子，还要能控制武器爆炸时间和范围，总之非常复杂，花了很多钱、人力和物力，也不知道军队想拿它干什么。”
“这不应该是武装部的人来开发吗？为什么会让你一个搞飞船的人来研究呢？”
“这种武器除了能爆炸外，其实还是一架无人机，飞行部分就是我亲自操刀设计的。”
“你刚说暗粒子？……这件事很奇怪，人类捕获到暗粒子了？我没听说过……难道最近的传言是真的？”赵牧摸着下巴，思索着。
“什么传言？”高天翔一愣，随即醒悟道：“你说的不会是‘幽灵骑士’吧？”
“是的，就是那个能自由自由穿梭太空的生物，据说，科学家在它出没的地方，就曾发现了细微的暗粒子。”
“哈哈哈……”高天翔突然大笑起来，“我们的世界怎么可能存在暗粒子，不可能，不可能，离我们最近的暗粒子星系也在150万光年之外。这段距离太过遥远了，是生命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摇着头，给自己点一根烟，接着说：“抽烟不？哦，你不抽烟……我说你什么好，你和那些政客一样，想象力太丰富了。传言不过是想刺激一下民众的情绪，毕竟近三十年来，星河联邦的经济一直不景气，内部矛盾尖锐，如果能转移人们的视线，他们就会不惜散布谣言。”
“这样啊！嗯，你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聊不下去了，都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望着远方发白的天空发愣。这颗星球上的视野极其开阔，视野所及之处也有万里，而且白天也能看见它的卫星，比如‘摩卫六’，这颗行踪诡异的卫星。
赵牧挥挥手，驱散烟味：
“你来这儿干嘛？平日要不在实验室瞎搞，要不就模拟恒星风暴。你不是说过，测试极限数据才是你的使命吗？平日里可很少在这种地方看到你。”
“哦，是上级的命令，说是要测试武器的火力，我必须实地勘测数据。我看出来了，你很没有耐心，但是我们要等会儿才能出发，机载武器往‘天空’号上安装很费劲，估计还得一个小时。”
“你说‘天空’号也要参加这次的巡航任务？”赵牧来了兴致，徐凡是‘天空’号的机械师，两人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
他坐直想了想，又说：“难怪呢……不过也好，自从上次比赛结束，再也没见过徐凡了。”
“正好，一起过去看看我的宝贝儿——‘TX-9’吧！这是它的官方名字，我不喜欢，我叫它‘掘墓人’。从此以后，老兄我就算正式进军武器行业了，你来做个见证吧。”高天翔兴奋地挥舞拳头。
很快，两人登上了‘天空’号，这是一艘理念先进的巡航舰，和‘远洋’号大不相同。高天翔一路讲解飞船的设计理念，赵牧却无聊地直打哈欠。两人在装载台停下脚步，高天翔示意赵牧过去看看。四个维修工正拿着工具，安装那款新式武器。
“果然，外形就像飞艇，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搞飞行器呢？”赵牧抚摸着TX-9的流线型外壳，笑道。
“不要在意外形。”撂下这句话，高天翔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支笔，咬在唇上，不再理会他了。
“这大概就是设计师的执念吧”赵牧叹口气，只好一个人去找徐凡。
他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不用多久就在徐凡的工作室找到了他。这时徐凡正扒在试验台上，专心致志地测试一块芯片，旁边是一堆写的密密麻麻的各种表格。
“谁？”徐凡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我……”赵牧挠了挠头，踱步过去，说，“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徐凡挺直腰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比赛那次事故你还记得吗？你告诉我控制器馈电，动力核的驱动电机无法启动，是这么回事吧？但是我拆下控制器，发现电路系统完好，控制芯片也测试正常，我……”
听到徐凡的话，赵牧眼神变得阴冷，就像换了个人。
“你不用测了。”赵牧走到徐凡面前，有些不高兴了，瞪着眼，说，“谁让你私自拆下飞艇上的配件，你跟我打招呼了吗？电路控制芯片不是你的，还给我，你的工作不是研究这个。”
赵牧抢过芯片，丢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
“你干嘛呢？我还没有测完。我不能输的不明不白，赵牧，难道你没看出来，所有人都不希望你赢。我怀疑有人暗中捣鬼。”徐凡叫道。
“已经不需要了，我不在乎输赢。”赵牧大声喊道。
赵牧鼻孔张开，血管中，邪恶的力量在喷涌。
“不需要了？你是不是傻了，因为这个，我们输了比赛，本来你能拿冠军的。”
“这不关你的事。飞艇是我自己的，输赢都不用你操心。”赵牧握紧拳头，克制着自己那从心头升起，难以压制的怒气，决绝地说。
“你说什么？我们多年的朋友，你说不关我的事？”徐凡推开凳子，嚷叫起来，“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在暗地捣鬼的话……”
“你要怎样？”赵牧走到徐凡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赵牧从来都不允许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如果真的有这个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作为一个高级机械师，我不允许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有任何污点。”
两人相对无语，走廊里的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响起了召集会议的通知。
“这里面没有阴谋，只有意外。如果还是朋友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赵牧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