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应安幽怨的眼神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顾年抱着花溯走到一个糖贩面前,问花弦:“他能吃糖吗?”
“能。”
花弦笑着扔了一锭银子给糖贩,从插着许多糖葫芦的大棍子上摘了一根递给花溯。
买了冰糖葫芦,花溯才止住了掉眼泪。
哄好了花溯,顾年就把他又交还到花应安手中。
“小孩子偶尔吃一点零食没关系的,不要吃太多就好。”顾年对花应安笑了笑,然后又安安静静地跟在了花弦身后。
花弦转头看了眼他,指指不远处道:“你刚来长安不久,要不要我带你到处玩玩。”
其实我更想回家。
顾年表面仍在笑着:“殿下,你看,我还有一头牛在家中未喂养……”
“牛什么时候喂都不碍事。”花弦拉住他的手,声音放软了些,“我就是想带你到处转转……”
顾年听出了花弦的言外之意。
花弦这是在试探他。
花弦这是在怀疑他是裴似。
顾年调整了一下表情,面上挂起深深的忧愁:“殿下,那头牛伴我许久,在村里时就与我形影不离,感情深厚,要是太久不见我,它会到处乱跑的。”
“可是……”花弦说到一半顿住了,看起来有点疑惑,又有点窘迫,过了一会脸上才重新换上了笑,话语霸道,“一头牛重要还是本皇子重要啊?顾年,你就当陪我逛逛,行不行?”
“这不是还有五殿下他们陪……”
“七哥!”花玉这时候突然大声叫花弦,“我和五哥陪太康去那边玩啊,你们聊着,待会跟上!”
“好好好,去吧去吧!”花弦语气极其雀跃地回道。
顾年只能开始陪花弦逛。
下午的街道十分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偶尔交杂着人们自己,以及家庭上演着的琐碎小事,到处流露着生活的气息。
在这种热闹里,反而给身在其中之人一种隐匿感。
“顾年,你来我身边做事吧。”
不知走了多久,花弦突然打破了沉默,侧头看着顾年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可以让父皇把你安排到我身边,绝对不亏待你。”
“殿下,您为什么愿意让我这无名小卒跟在您身边呢?”顾年对上他的眸子,“天下有才人何其之多,您值得更好的。”
花弦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好像他俩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语气不似平常那般轻佻:“我就觉得你比较符合我的心意,没什么为什么。”
“顾年,我们是朋友,哪怕我们认识不到几天。”
顾年低下头久久不语,内心却如摇摇欲坠的古迹,逐渐开始坍塌。
或许……待在他身边也没关系吧?
哪怕被他识破身份,那我也至少在在他身边时,拥有过一份轻松与快乐。
裴似永远得不到的轻松与快乐。
“……”
“……随殿下安排。”
*
另一边,花应安,花玉和花溯正在一个戏馆里百无聊赖地看戏,台上的花旦正甩着水袖吚吚呀呀地唱着,偶有一两个青衣或是老生上来搭戏。
台下坐满了人,遇到精彩片段就齐齐喝彩,花应安三人为避免喝彩声侵扰,在人相对较少的二楼倚着栏杆低头望戏台。
花溯自是看不懂戏,早就欢欢乐乐地跑一边去啃自己未吃完的糖葫芦了,花应安和花玉两个人就开始闲聊起来。
“金露啊,你有没有觉的花无绝对顾公子的态度有点奇怪?”花应安趴在自己放在栏杆上的手臂上,眼睛向上看花玉,“他们好像昨天下午才认识的吧?怎么花弦对他这么熟捻呢?”
花玉看起来兴致缺缺的,语气敷衍:“啊,是啊,或许是因为人家顾公子长的好看吧。”
花应安直起身子,似乎对她敷衍的态度略有不满:“金露麻烦你认真点好不好?”
花玉转头看他,脸色也严肃起来:“我很认真的好不好?”
“那你回答的‘长的好看’是什么意思啊?”
“……”
“其实,”花玉转头看向戏台,眼睛虽盯着戏台,但又好像是在透过戏台,看向另一个令她神往的人。“我在见到顾年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要是裴国师还活着,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同样有着如雪一般的冷清,以及深藏着的一丝温和。”
“你们这些人口中的裴国师,可不就是这样,如人间清风,如天上明月的么。”
花应安沉默地看着花玉若有所思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花玉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现在看见她这样子,她在想什么他自然明了。
裴似,还是裴似。
这个裴似,竟有这么大的魅力,让这么多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人牵肠挂肚,视若神明,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让父皇这么忌惮,费尽心思地抹杀他的一切。
思及这里,花应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所以花弦和顾年交好,是因为这个吗?
*
与此同时,神医宋家的马车正缓缓驶离皇宫大门。
马车内仅坐着宋契和卿集两人。
“卿兄,皇帝下密旨了。”宋契刚借着给皇帝看病的幌子回来,脸色不太好。“皇帝说,这次制造兵器,主要你来负责,我会留下来帮忙……”
“还有谁要一起吗?”卿集看出宋契的话未尽,便问。
“还有七皇子花弦,负责监督。”宋契眉头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十分苦恼,卿集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惊讶地站起来:“胡闹!让他这种纨绔子弟来监督制造,这不是等着被敌国……”
“卿兄你快坐下!小声点!”宋契着急地扯扯卿集的衣服,对他这暴躁的性子十分无奈。
卿集坐下后,仍然有点气不过:“不行,我得找陛下理论理论,这种大事岂能儿戏?”
“我也劝过啊,可陛下说了,非七殿下不可。”宋契扶了下额头,看起来颇为头疼。“七殿下他……儿时也是惊才艳艳的,说不定陛下是故意……”
“儿时是儿时,现在是现在。”卿集语气强硬,态度十分坚决,“刚才陛下找你议事时七殿下不在宫中吧?他就算儿时多么厉害,现在也不过一个不学无术,整天花天酒地,招猫逗狗的半大小子,能成什么大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家闺女和你家儿子不也夸过他吗?说不定他是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宋契安抚着卿集,看皇帝那坚决的态度,七皇子管理制造兵器是不可避免的了,他只能尽量让卿集接受花弦。
最后在宋契的一番苦心劝说下,卿集算是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还是暗自打算第二天进宫再劝一次皇帝,誓要把七皇子换掉不可。
传说中纨绔无能的七皇子花弦和顾年到处走走看看逛了很久,直到天空昏黄,花弦才想起要找花应安他们。
“算了算了,这么晚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花弦拉着顾年往前走着,嘴巴说个不停,“不知道马车还在不在,不然我们就得走回去了。”
很幸运,花应安他们还算有点良心,马车正完好无损地停在他们午时吃饭的饭馆里。
马车缓缓驶入暮色之中。
“你在哪里落脚?我送你啊。”花弦转头问坐在身旁的顾年,顾年愣了愣才回答:“我在皇宫附近买了栋宅子,殿下径直往皇宫走就好了。”
“好。”
马车走了很久,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外面华灯初上时到达了顾年的宅子门前。
顾年没急着下车,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花弦又转头看向顾年,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的。
顾年笑着看他:“殿下,您怎么了吗?”
花弦沉吟半响,然后朝顾年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好像盛满了细细碎碎的星光:“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我今天很开心,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顾年也笑起来:“我也很开心,谢谢殿下今日的款待。”
说完,顾年就下了车,花弦还在掀开帘子看他,顾年朝他挥挥手,脸庞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朦胧虚幻:“殿下早些回去,下回见。”
花弦再次笑了笑:“下回见。”
花弦的马车驶走了,顾年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转身进门。
牛头听见开门声就跑了过来,顾年没栓它,它可以在宅子里到处乱跑,此时见主人回来了十分亲热地朝他喷了几下热气,顾年摸摸他的头。
“牛头。”顾年轻轻唤了声它,紧紧握了握手里的一块环形暖玉。
这是今日花弦送给他的。
“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牛头蹭蹭顾年的手,“哞”了一声,好像在回答他。
顾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在行李中翻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石盒,把这块玉好好的放在了一个破旧的石盒里好好保存着。
无论怎样,这份心意,他就私自以裴似的名义收下了。
而此时,刚回到皇宫的花弦立刻受到了皇帝的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