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开天窗，最好是告诉别人你打算把屋顶给掀了。——鲁迅·贞斯沃硕德
把装满书籍的白色布袋反手扛到肩上，木凤天回首望了一眼写有“功法阁”三个大字的牌匾。无奈地耸肩叹气，嘴里默默念道：“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踏着轻快步伐转身离开。
如今的功法、武技和古时一样，被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十二级。但锻体和归元境的武技却有个新等级名字：渣级！
现在普遍认为，在锻体，归元这些较低的境界，最该做的就是努力修炼内功，提升自己修为，而不是浪费时间去习练容易被淘汰的武技。
在这两个阶段修行武技的，要么是学有余力的天才少年。不过更多则是突破无望，修为止步不前的那些社会底层。
被称为渣级还有个更大原因。现代和远古最大不同，就是在中古以后，新武崛起，出现了一种名为工业炼金的流派。使得武器防具制造水平被大幅拔高。穿戴拿好武器甲具的锻体九重，虽说不能单挑高阶归元境。但十个锻体九重，具甲持刃，能在街上轻松劈死手无寸铁的归元极巅。
甚至只要设计得当，用好陷阱、圈套，根本用不了高阶锻体，街头混混就能越阶围砍归元境高手。
他小时候经常看到类似于‘某归元九重喝酒不给钱，被洪兴南哥带人捅死在厕所里’的报道。
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现在有钱人家子女都能保证十七岁前晋级归元境，这些人将来有相当大概率步入显玄境，乃至更高境界。自然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提升功法上。
所以修习锻体、归元阶段武技的，大多是为了讨生活，不得不通过修炼武技，来提高实战能力的社会底层。
久而久之，阶层固化，形成了一个鄙视链，这些阶段的武技也被那些富有阶层称为“渣级”。
木家正是属于工业炼金分支的金系流派，他爹木齐护更是一身元气尽数炼化为金元气。
所以木家子弟比其他家族人更明白，在武器增幅下，现在锻体、归元境界武者已经和普通人拉不开差距，要想出人头地，唯有晋级更高境界。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木家功法阁才无限制开放锻体和归元境的武技功法。其实少年组每年一本免费功法秘籍，指的就是借阅锻体和归元境的。毕竟是不需要功勋贡献的新手大礼包，哪能直接让你免费兑换天阶功法。
‘木家这一届一直被我压制，七年来只有我拿到过族比第一。更小一辈的，还没练到锻体九重，越阶也只能借到归元境的功法。估计都以为他们借不到更高阶的武技功法，是因为他们没有资格上三四楼。妈哒，我也借不了啊！’
‘不过即使那些小屁孩不知道，功法阁长老也是一清二楚的。’木凤天回想了一下白胡子长老玩味地看他那一眼。也是哑然失笑，‘这老头子，看起来面相和善，但也是挺贼的。’
‘唉，今天虽然大部分小一辈都在，表面上看都同意了，但这事儿还有手尾需要收拾。毕竟我一分不花就直接借走了一部通玄境功法。要知道，这个层次放青江城里也是相当不弱。很多小家族的族长也就在通玄境而已。’
木凤天回想了一下，那两个功法阁护卫也都只能守在楼下，不能上到第四层。摇了摇头，可见一斑。
不过好在《五形奥诀》地位风评不高，能够放在第四层还是因为灵武境高手的注释。加上明面上大家都认可了借书这件事，他爹要弹压下去会容易很多。
“木家这几年扩张太猛，内部人员虽然说不上貌合神离，但也不是铁板一块。”木凤天想起木家的现状，微微有些皱眉，头疼地喃喃自语道。
至于……“我没有选《苍穹印》，倒不是怕事。想我木凤天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只看了一眼就把书关了，是因为……
“我不想走前人走过的路。”
“我一定会有自己的道！”
“呵呵，这本书执念太强！再看下去，很容易有意无意模仿其路径。”
“想必即使作者重生，恐怕也只能写出《苍穹印二》”
“《苍穹印三》”
“《苍穹印之尊》……”
“木凤天！”
正思绪间，背后传来一声冷喝。木凤天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皱着眉头语气冷然道：“难道不该叫声‘天哥’？”
木凤天是这一辈同龄段里年龄最大的，再比他大的木家新一辈，已经要大出好几岁去了。所以木家小一辈见了他，都叫他天哥。甚至因为他爹是族长，年龄比他大十来岁的同辈，也经常会跟着大家一起喊天哥。
不过他倒不是在乎这个称谓，只是不喜欢这个语气。
木凤天这个回应，让得木修弘也是一滞，大长老一系和族长一系又不是决裂，只是各有利益，即使勾心斗角，表面上的礼数都还是有的。
不过旋即木修弘目光闪烁，冷冷笑道：“你是叫木修天吗？”
木家这一辈是“修”字辈，家里凡是宗系的都叫“木修”什么，只有木凤天不是。所以这件事，特别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经常被其他小孩子拿来说。说他不是木家的人，是外人。
这个问题小时候他也曾很苦恼，问过他爹娘，他娘说他命行缺火，所以在涅槃火鸟——凤凰中取了雄鸟的一个“凤”字，然后在火神九天歌中取了一个“天”字。
长大后，现在这个问题他已经不在乎了。反而有时会搞笑地想，“那为什么我不叫凤九？”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木凤天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展眉轻轻耸了耸肩。
瞧见木凤天这个表情，木修弘眉头一皱，心中一股怒火登时腾起，‘你一个废物还在这里笑！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对于族比输给木凤天他一直都非常不服气。
虽然灵药在锻体这一境界辅助修为作用极为显著，但木家还并非什么名门望族，自然不可能让族里每一个少年都灵药管饱。
修炼的前两年所有小孩灵药都是平均分配。为了鼓励进步，从七岁起，所得灵药就要根据修炼进度分个三六九等。等到了十岁，同辈间就需要同台竞技来决定灵药分配。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比拼的是最强，最尖端的力量，所以家族里的资源不可能一碗水端平，都是朝尖端供应。
在高武世界，再多蝼蚁也只是蝼蚁。
唯有强者，才是决定性的！
因此他虽然拿到的是族比第二，得到的资源却是和木凤天所得天差地远！
“木凤天，你拿那么多资源，要是有所突破，我木修弘自问还有那个气度，根本不二话。”
“但这些年你却毫无寸进！你要是还有丝毫廉耻之心，就应该主动把资源让给我！我发誓将来一定会带领木家走向辉煌！”
“将来？”木凤天闻言皱了皱眉，弱者就该没人权吗？就该主动把自己的资源让给更有前途的吗？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些年他也在拼尽全力，也在燃烧自己的热血，即使火苗再小，他也一再点燃。
“你如果觉得不公平，可以打败我。强者当用自己的手去改变未来。”木凤天摇了摇头，幽深眼眸闪过一道黯淡的光。
人生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要说不公平，他所遭遇的是最不公平的。所有努力，竟然可以那么毫无理由地消失无踪。
木凤天仰天叹了口气，手掌微微握紧，似想亲手牢牢抓住命运。
这个地方仍然在木家宅院深处，周围绿草环绕，树木如茵，而且还是路口位置。两人说话间，周围已经慢慢围聚了不少人，都是十多岁的少年，显然都是木家小一辈。
人群之中，木尘视线停留在路口那道孤单身影上，无言地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脑中莫名浮现出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阳光外向的少年。大家愿意叫他天哥并不是毫无理由的，当时的木凤天，身上放射着如火一样的自信阳光，炽热温暖着大家。甚至每次只要说到起天哥，大伙就都不自觉地心里觉得骄傲，嘴角勾起微笑。
“唉……”
而今不要说一呼百应的孩子王，木修弘身后现在已经站了十几个小一辈。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走出去，站到木凤天身后。
想着，木尘摇了摇头，听着周围人群轻松地谈笑声，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打消了站出去的念头。
木修弘虚着眼睛在木凤天身上打量了一番，嘴角笑意渐渐浓郁，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以为还是族比的时候吗？既然你放了话，那么木修弘不才，还请‘天哥’赐教！”
听得木修弘要挑战木凤天，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木家这些少年们也都好奇地想知道，现在木凤天是否还能像几个月前一样，力压群雄。
“唉，天少托大了，木修弘为了备战今年的春蒐比武，这几个月每天都泡在武技馆，不只专门的武技师指点，大长老也私下开过好几次小灶了。”
“上次族比的时候，木修弘还不会武技，天少的优势就已经很微弱了，这次恐怕胜算不大。”
“据说木修弘已经晋级归元在即，而且现在还学了武技，天少应该已经处于下风了。”
修炼的前两境，元气并不能掌控自如，做不到举手投足自带威能。要发挥元气增幅的威力，都需要专门修炼招式。然后以对应心法搭配招式，按既定套路一招一式地施展出来，才能引动体内元气，增加速度力量攻击力。
但一旦升到高阶，这种死板的套路就威力大跌。甚至你一招一式打出来，别人在旁边把你当猴看。
而且武技招式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练习，还需要有人专门指点。不像功法更偏悟性，很多时候只要懂了，明白了就能起效，有时一次顿悟，成绩就能突飞猛进。
所以在成长阶段，为了让小孩安心修炼，把心思全放在提高功法上，大人们都不会允许小孩浪费时间习练武技。
在这个年纪，只有修炼有余力的天才少年，比如已经进入半步归元，以元气润养身体阶段的天之骄子们，家族里才会允许修炼武技。而这些天才一旦掌握几种武技，足以在同龄人里难逢敌手，甚至形成碾压。
木凤天身体状况和普通锻体九重只是在伯仲间，而且这些年心思都花在提高元气上，家里人从未见到他什么时候去武技馆找武技师学习过。近年，随着同辈修炼进度渐渐追上来，他族比时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小了。
现在木修弘不仅同样达到了锻体九重，甚至还比他多学了一样武技，也难怪大家对他信心不足了。
“木凤天，接下来我便来告诉你，你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
见木凤天无所谓地点头接下他的挑战，木修弘顿时步伐踏出，感觉到元气在经脉之中滚动，带来的一波波强横力量，他也是信心大增。脚下当下两步急跨，右手带着凌厉拳风，当胸朝着木凤天轰去。
迎面而来拳风撩起木凤天额前黑发，露出他幽深眼眸。望着疾袭而来的怒拳，他神色不动，原地张弓，摆手，对着来拳，一拳击出。
“砰！”
两拳相击。
一声闷响。
木修弘脸色一变，身体犹如被重锤击中一般，双脚急退了十多步后，方才有些狼狈的止住身形。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木凤天，目光游移，刚才他这一拳，通过招式，力量增幅已经达到了两成！
但他居然连木凤天原地一拳都没接住！
面色平静地看了木修弘一眼，木凤天反手把装满书籍的白色布袋扛在左肩上，然后欺身而上，右手再次一拳擂出。
“天哥以前在隐藏实力吗？”
“天哥的实力恢复了吗？”
“啪啪啪啪！”
看见场中木凤天正以单手压制木修弘，在场不少人也都是感到惊讶，有的人连称呼都换了过来。
大家明眼都看得出，刚才木修弘是发动了武技的，身形速度比平常快了不止一筹，但带着元气增幅的一击，还是被木凤天一拳轰退。
甚至双拳相碰，木修弘被打退十几步，而木凤天的身体，却竟然如擎天铁柱般纹丝不动，那般模样，仿佛木修弘那怒击一拳，如同蚊子挠痒。
而场中被木凤天以一只右手就压着锤打的木修弘，现在心中也郁闷得想吐血。
严格来说，锻体九重即使不修炼武技也是有一招自带武技的。锻体九重冲击元窍的功法，外显叫做聚气一击，这招是用来模拟测试元气强度的。是把全身元气都一次性爆发出来的大招。
族比时，他就是想用这招击败木凤天，拿下冠军宝座。木凤天只是身体强度达到锻体九重，体内没有元气的伪九重。他只要运用体内元气打出聚气一击，木凤天必败无疑。
虽然聚气一击会把体内元气耗尽，需要一个月来重新积攒。但与得到头名的巨额奖励相比，毫无疑问是超值的。
因为得到了族比头名的几十万修炼奖励，他就能在十六岁前晋级归元境！
所谓晋级归元境黄金年龄十四到十六岁，其实是指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两年。原因在于年满十六岁后，身体机能或许就会慢慢下滑，然后到十七岁，断崖式下滑。
所以也导致整体来说，满十六岁后才突破的，要比十六岁之前突破的，要略差上一线。
虽然具体到个人来说，年满十六才突破的，将来潜能可能并不比黄金年龄晋级的低。不过整体数据摆在那儿，说出去，总是要矮上一分。
不过由于在少年阶段，体内脉络还处于极为脆弱的成长期，年龄越小服用的灵药，对选材要求就越严格，这也导致了年龄越小服用的药，价格就越贵。向前提高一岁，多用的钱甚至是呈几何倍的增长。
而当时木凤天击碎他十五岁成就归元梦想的，也是用的现在的方法。
不断以拳脚打断他的节奏，避实击虚，让他无法发挥出全力，打出聚气一击。
“啪啪！”
“砰！”
被木凤天连绵不断的拳脚压制，木修弘始终无法将武技招式连贯起来，只能勉强支撑，场面越发被动。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要被当做人钉，锤到地底了。
“嘭！”
硬抗一记重击，木修弘一声闷哼，脸色苍白地脚下踉跄后退两步，终于脱出木凤天拳风控制范围。
望着木凤天那越发平静面容，木修弘牙齿一咬，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光芒，不管不顾地朝着木凤天左手装满书册的口袋全力扑去。
“我废了你手中的书，看你怎么给功法阁交代！”
看着眼前状若疯狗的身影，木凤天也是微微皱眉，左脚撤步，身子略微一侧，让过了疯扑而来的攻击。
木修弘一招得手，眼前瞬间一亮，立时改变策略，手上拳掌，招招不离木凤天扛在左肩的布袋。
‘我也不准备拿，到时候每人一本，一哄而散。你就自己慢慢找去吧。连功法秘籍都保不住，告到大人处，也只是让你丢脸。’
对于木修弘的策略，木凤天也微微皱眉，心中对木修弘这般作为有些摇头，不过一时间也没其他法子可想，顿时左支右绌起来。
“木修弘练的是滚石拳吧？”
开始时木修弘只打出一招，大家没有看清他用的什么招数，但现在，他的拳势已经渐渐连成一片，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滚石拳犹如巨石滚落，越往后威力越大。看来天少现在要遭殃了。”
见木修弘逆转形势，手中拳影仿佛巨石砸落般，对着木凤天当头轮番轰下，力道越发迅猛，打得劈啪作响，众人也是微微变色。
其实大家也看出木修弘卑鄙用心了，但现在谁敢站出来？
他们也就看个热闹，木凤天要是现在把手中秘籍扔过来，然后木修弘那十几个手下过来要，他们敢不给？
人群中木尘看着场中陷入苦苦支撑的木凤天，心底也是叹了口气，暗自摇头。
‘终究还是沦为凡人了啊！’
现在看起来木凤天只要没有手中秘籍掣肘，就可以吊打木修弘。
但……
‘要是当年那个绝世少年，即使他背负天渊，也能一手横扫所有天才。’
‘当天才变得平庸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砰！砰！砰！”
三声拳头硬碰的声音，从木凤天和木修弘之间迅速传开。
从手上传来的强硬力道，让木修弘心中也是一凛，木凤天给他的感觉，竟然力道不比他弱！
但他是发动了武技，以元气进行了增幅的，滚石拳威力累积到现在，力量增幅已快接近四成。
而木凤天显然没有使用武技，甚至还只是用单手招架！
‘这怎么可能！即使他元气恢复了也不可能啊！’木修弘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之色。
木凤天望着面前滚滚而来的拳影，只觉得破绽百出。他确实没练过武技，只是功法阁里武技，甚至第四层的武技他都看过不少。
想要学习高深的武技，不仅需要刻苦的修炼，还必须要有人亲自指导一些武技窍诀。
但天才又怎负天才之名。
他即使只是简单看过拳谱，也在交手中迅速掌握了滚石拳的拳路。
“啪！啪！”
感觉到拳势再次被挡，自己所占优势被木凤天一点一点扳转，木修弘抽身疾退，暗红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森然双眼将整张脸都渲染得有些狞狰：“你个废柴，也想跟我斗！”
一声厉吼，元气飞速运转，力量传导处，木修弘双手微微泛光。
气势骤然暴涨，身影脚掌踏地，右拳爆冲而出，脚踏处，泥石飞溅。
“糟！木修弘疯了！”
“擦，聚气一击，他是想躺一个月吗？”
面对被怒火激疯的木修弘，木凤天面色平静，清冷眸子寒光闪烁，现在占据主动的仍然是木修弘，所以他不可能退。他一退，只会在气机牵引下，引发木修弘更猛烈地爆发，对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重伤。
“来！”
一声冷喝，木凤天背后血纹狂猛震动，一股狂暴力量瞬间燃遍全身，右手拳头紧握，略微蓄势，如火烧感觉腾起，然后便如离弦之箭，轰然击出。
“疯了，都疯了！”
望着竟然选择和爆发了聚气一击的木修弘硬拼的木凤天，众人尽皆摇头。
“嘭！”
两只拳头空中狠狠对碰。
然后众人便是见到，木修弘的身影如被撞车击中，硬生生倒飞出去，在地上滑出数丈才把余势止住。
而后殷红血渍，不断从其嘴角溢出。
众人惊骇目光中，略微寂静，才听见木凤天清冷声音传来。
“带领木家？”
“你……高估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