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若是换做以前,对蓝胜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年幼时,他时常会听到家里佣人之间的议论。
蓝胜听话,学习好,他们说因为是养子,才更要比普通的孩子努力。
蓝胜住校,一个星期才回一次家,他们说是因为不被父母重视。
蓝胜犯错时,总会受到吴媛月严厉的责罚,他们说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就不会如此。
一次次,蓝胜从气愤到若无其事,从希望到不抱希望,已经没有任何话能伤着他了。
哪怕那些话听起来依旧刺耳。
“胜哥,你怎么样了?”虞淑莲一出声就哽咽了,拉起蓝胜的手一个劲儿的揉搓着。
“你爷爷怎么下得去手,我的好孙儿,外婆连骂一句都舍不得,他怎么可以......”
虞淑莲想要伸手抚摸蓝胜的背,却又怕弄疼了他。
“没事的,外婆。”蓝胜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唇上的血丝衬着嘴唇有些苍白。
“我们走吧,今天就不该来,”吴国成走到两人身边,看着蓝胜,“你跟我回吴家去。”
吴家是军人世家,从吴国成的爷爷开始,三代从军,且都身居要位。
吴国成退休前职务不低,副部级干部,享受国家津贴。
只是这位,今天却在蓝家被忽视得彻底。
蓝老爷子,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
吴国成正欲带着蓝胜离开,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不好意思啊,吴长官,胜哥怕是去不了,蓝老爷子叫胜哥上楼去呢。”
来者是蓝老爷子的贴身管家,姓王。
“王管家,蓝老爷子还想干什么?还没打够?”吴国成言语一出,自带三分威慑力。
毕竟是军人出身,说话声音铿锵有力。
王管家半鞠着腰,一脸讪笑,“哪儿能啊,老爷子正心疼着呢,这不立马吩咐我过来请胜哥过去看看受伤情况嘛。”
“既然心疼,又何必下此狠手,”吴国成冷笑了一声,“蓝老爷子这是打一巴掌又给颗糖吃吗?”
王管家恭候在一旁,没再言语。
吴国成正在气头上,无视王管家的存在,吩咐随行的司机将车子开到主楼门口。
“吴长官,请您别为难我这把贱骨头了,我今天要是没把胜哥带上去,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王管家腰弯都更厉害了,只差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吴国成正欲发作,一直默不作声的蓝胜突然一阵咳嗽。
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是汗,也像泪。
“胜哥,你怎么样?”虞淑莲甚是慌乱,一阵手足无措。
王管家见状也着急了,“哎哟,可别在这烈日炎炎下耽误时间了,赶紧让医生给胜哥看看吧!”
吴国成浅思片刻,向蓝胜投去问询的眼神,蓝胜微微颔首。
人是带不走了,吴国成拍了拍蓝胜的肩膀,“你去吧,今日事今日毕,你爷爷也该给你个交代。”
蓝胜朝二老鞠了个躬,跟着王管家进去了。
大厅里,除了蓝襄一派悠然自得,其余亲戚面色都不太好,处在走与不走的尴尬境地。
蓝胜垂着眸,依旧冷峻,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上了二楼。
蓝老爷子在二楼有一间自己的卧室,即使他已经不庄园居住,卧室里的一切也无人敢动,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蓝胜进屋时,蓝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老爷,胜哥来了。”王管家走到蓝老爷子身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蓝老爷子这才微微睁开了些眼,将蓝胜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衣服脱了。”蓝老子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蓝胜照做,脱了西服外套。
只是在解衬衣扣子时,动作有了些停顿。
“转过身来,我看看。”蓝老爷子正襟危坐,沟壑遍布的手掌在龙头拐杖上缓慢摩挲着。
王管家替蓝胜接过衬衣,瞟到上面的斑斑血迹时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蓝胜转过身,精壮结实的后背上布满了血红色的伤痕。
一条条,一道道,在白皙的脊背上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这些伤连旁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悸,蓝胜居然一声不吭,硬抗到现在。
蓝老爷子示意,王管家连忙出去叫医生,卧房里只剩下爷孙俩。
蓝老爷子朝蓝胜招招手,蓝胜走到了沙发旁。
“坐吧,孩子。”也许是那些伤确实骇人,老爷子语气温和了许多。
蓝胜俯身坐下,后背像被无数条钩子勾住搬扯着疼。
“今天你大可不必站出来,你以为我真会拿你妈怎么样?”蓝老爷子放下拐杖,背靠着沙发,斜睨着自己的孙子。
饶是已经疼得面色苍白,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丝毫没减弱半分。
眉眼虽然低垂着,神情却是刚毅。
即使背上已经伤痕累累,却依旧没有弯下背脊。
是她吴媛月培养出来的儿子。
一杯茶放到了蓝胜面前,几缕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
“今天这种局面,也该你站出来,这才是我们蓝家长子该有的担当。”
这杯茶,就算是作为长辈的道歉了。
“想必今天的这一出,你也看出来了,我不过是想给你妈妈一个下马威,让她长长记性。”
蓝老爷子语速虽缓,神色却威严,“我平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家合才能万事兴,可你妈硬是不让我如愿。”
蓝老爷子只是搬出了蓝氏庄园,吴媛月就能只手遮天。
这对于一辈子在商场摸爬滚打的天之骄子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
吴媛月是独生子女,从小在部队长大让她染上了不少军人的习性。
其中一个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只不过在部队上,是士兵对上级的绝对服从。
到了吴媛月这儿,就变成了所有人对她的绝对服从。
不服从,部队上是各种惩罚和关禁闭,吴媛月就是想方设法让你滚出去。
蓝老爷子不能任由吴媛月胡作非为,把整个蓝家搞得四分五裂,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