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市双溪镇最豪华的酒店,关门一天。
宴客厅内黑压压的一片,却鸦雀无声。
居中圆桌东西两侧,各坐着一位长者,年级均在五十上下。东侧老人唤作阮柒,江湖上都尊称一声“七爷”。西侧老人唤作周陆喜,人送外号“顽老六”。
周陆喜看着阮柒不紧不慢的喝茶,满脸的鄙夷,抽了口手里的雪茄,不屑的说道:“你呢,虽小我几岁,可我还是尊称您一声‘七爷’,你看到了这个份上,您那个合同签还是不签?”
阮柒没有抬头,徐徐的说道:“顽老六,不是我说你,你那和明抢有什么区别?我若是签了这合同,双溪镇的市场便再没有人能够钳制你,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一家独大?”
周陆喜诡谲一笑,说道:“七爷怎么能这么说,你们阮家名下那些个企业啊,公司啊,商铺啊,别人不知道内情,我还不知道吗?经营不善,资金周转困难,就连政府的救助补贴都难以申请下来,这么多的问题,你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不好吗?咱俩在双溪镇斗了多少年,我这回可真的是良心发现,打心眼里想拉您一把!”
“知道的不少,你顽老六费心了。”阮柒把杯子推过去,“来,吃茶。”
那杯子被阮柒轻轻一推,不近不远,距离刚好到周陆喜的手边,里面的茶水左右微颤便再没了波澜。半滴也未洒漏。
“阮柒!”周陆喜显然没了继续谈下去的耐性,“今天这个字,你不签也得签!别以为仗着你们阮家有些武学渊源,说什么‘划拉巴子’,好啊,老子今天就陪你玩玩!”
阮柒轻笑一声:“终于说到正题了,终究还是要武斗!”
“抬上来!”周陆喜一声喝,便有两个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生死文书和合同一并抬进来。
“今日阮柒和周陆喜比武,方式为划拉巴子,离开椅子判定为输。本次比武为双方自愿,生死由天,不论输赢,不殃及亲朋,不得寻仇。”说话的便是玄武市的江湖仲裁人,因各地武学纷争不断,便需有人主持公道和调解纠纷,于是便有了此人身份,唤作张公尺。
“签字吧。”张公尺把笔递给周陆喜,素日知他名声在外,也有几分厌恶,但秉承公正,也只隐忍不发。
那周陆喜早有阴谋,算盘打好,接过笔龙飞凤舞,一边写还一边说:“我说公尺老弟,那合同的事你怎么没说,光说比武。”
张公尺冷着脸道:“江湖之事归我管,生意场上,我不过问。”
周陆喜写完自己的名字,把笔一扔,生怕阮柒忘了,说:“老东西,别忘了合同的事,你可别反悔。”
张公尺把笔捡起来,恭恭敬敬的递给阮柒,道:“七爷,该您了,你可想好了。”
话说到这,便被周陆喜打断,嚷嚷道:“公尺老弟,你这么说可有失公允啊,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张公尺横了他一眼,不好发作,便再没有说什么。
阮柒接过笔,笑道:“放心吧,落笔无悔,若是输了,也是我阮家命中该有这一劫。”
众人见两位老爷子各自签了字,不禁躁动起来,原本寂静的宴客厅有了窃窃私语的动静。
没见过世面的小辈便问:“什么是‘划拉巴子’,怎么还签生死文书?”
那早些在周陆喜手下干的亲信解释说:“这玩意儿算是武斗里面最狠的,俩人坐在椅子上近身比试,谁离开椅子谁就算输!”
“嗨!这么说来,也没什么稀奇,不就是坐着打嘛。”
那人看了一眼无知的小辈,轻描淡写的说:“坐在椅子上打,没了下盘优势,上身套路使不出来,只能怎么有效怎么打,这么野蛮,是会死人的。”
手底下人一听这“是会死人的”,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非有深厚功力,谁人敢这么打,就是有,怕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说话间只见先上来四个人,把那圆桌抬下去,又上来二人,东西各摆了把椅子。
阮柒和周陆喜各自坐下,腿贴着腿距离刚刚好。
一时间宴客厅又没了任何声响,众人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脖子抻着老长,俨然一副谁都不想错过这精彩的看客姿态。
那周陆喜双手一架,还未起势,便抢攻过来。因没有距离远近,下盘受限,这招式套路自然就用不上,也就无所谓“吃位”一说,如此一来,这双手便直奔上三路而来。
那阮柒也非等闲之辈,以迂为直,双手自下而上抄过来,稳稳架住。
却见四条胳膊刚一触及,便若即若离,不粘不脱。彼此那么搭着,腕子下垂,左摇右摆好似有气无力。
那小辈看不懂,问身边人:“这是咏春里的黐手么?”
被问的人也吃不准,说:“七爷倒是正宗的黐手,至于咱们的老爷,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形势有变,阮柒突然抄手搂住周陆喜的脖子,周陆喜不及反应,弓腰下去就见阮柒的另一只手照面打过来。这身子不能腾挪,两手不能来救,下巴被阮柒生生的推上来。这一推刚劲十足,周陆喜脖子后仰,险些断了颈椎,只觉得两眼发黑。
看客里不禁有人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高手过招,分毫之间,就刚才这一下,自己怕是已经死了。
周陆喜能有今日的地位,自然在心智和武学上有过人之处,而他自己心里也最清楚不过,这“划拉巴子”又岂能容你反应,只能下意识的去挡去攻。
阮柒看他面色痛苦,竟有了一丝怜悯之心,想来都是半百的人了,当着小辈的面在这争的你死我活。
四手纠缠,你攻我抢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突然阮柒“哎呦”一声好似触电一般把手缩回,那周陆喜抓到机会,双手环抱住阮柒的头,两膀发力,在怀中左摇右盘。阮柒只觉得脑袋左摇右晃,又好似撞在墙上碰碰直响,几下便没了知觉。
周陆喜仍不罢休,想起刚才吃了这老东西一掌,在手下人面前失了颜面,愈加发起狠来,一手扶着阮柒的后脑勺,一手握拳照着面目便招呼上去。
一下、两下,众人看得心里发毛,那小辈甚至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够了!胜负已定。”张公尺面色铁青,就是他对阮柒再有敬佩之心,秉承公正也决不可插手,唯有眼睁睁看着七爷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