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远赶到酒店的时候,阮柒已经没了气息,摊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脸上血肉模糊。
边上稀稀拉拉二十几个人围着,也都是早年间创业打天下留下来的心腹和骨干。至于其他人,看到阮家大势已去,唯恐避之不及作鸟兽散,逃离的逃离,投奔的投奔。
“是周陆喜亲手杀的”,鲁丁山是阮家的管家,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阮清远失了理智,冲这些个长辈喊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不上去帮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阮家素日里对你们不薄,你们怎么能袖手旁观!”
众人听了呵斥,唯唯诺诺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鲁丁山赶忙上前解围,说:“这也怪不得他们,是‘划拉巴子’。”
“什么!”阮清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爸和顽老六用‘划拉巴子’比试?谁出的主意!”
“老爷子自己决定的。”鲁丁山几乎要哭出来,“白天劝了好一阵子,好说歹说,怎么也不行,要知道今晚会出人命,我就是把老爷绑在家里,也不能让他来。”
阮清远一时明了,他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慈悲,心善,却也自负。他一定料到周陆喜不是他的对手,才如此笃定的参加这次比试。
可是,怎么会输呢?
阮清远知道自己父亲的实力,可他也清楚周陆喜的实力。
“这是什么?”阮清远看到父亲手掌上细微的血痕,是刀划过的痕迹,“我问你们,手掌上怎么会有刀痕!”
众人方才慌乱,一时也没注意,听阮清远这么一说,急忙把阮柒抬下来平躺在地上,把手掌端起细细观瞧。
阮清远询问鲁丁山:“丁山叔叔,比试的细节你还记得么?”
鲁丁山简单回忆了一下说:“刚开始老爷还占上风,那顽老六毫无招架之力,只是后来,老爷突然叫了一声,好像触电一样,便再也没有抵抗了。”
“不用说了。”听到此处,阮清远心里已然明了,想是那顽老六暗中耍诈,在袖中藏了匕首,趁父亲分神不备刺之,才赢了这比试,当真是无耻卑劣之徒。
从酒店出来已是半夜,没有月亮。众人都散去,就连鲁丁山都得回去料理父亲的后事和办理阮家名下财产的交接。
这次阮家惨败,基本连老底都搭进去了,七零八落大大小小,尽数都归到周家名下。一连收到几十条短信,都是关于股权交割的,阮清远没心情看,干脆关了机。
没走几步,家里的车就停在了阮清远的身边,降下车窗,司机一脸冷漠的说:“少爷,还请您移步上车,回去参加家族会议。”
阮清远轻声一笑,真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连素日对他毕恭毕敬的司机,竟也因阮家失了势变得如此无礼。
还未进家门,就听得大堂里吵吵嚷嚷,那些个平日里少有往来的姑姑叔叔,竟然连夜赶到家里聚齐了。
鲁丁山清了清嗓子,说:“诸位,诸位!少爷回来了,咱们有事慢慢说,从长计议。”
阮清远被安排坐在父亲曾经的位置,只是到他手里的家业,也就仅剩几个经营不善的饭庄和酒吧,想来连周陆喜都看不上眼,算是可怜他们阮家。
阮清远素日就对这些不感兴趣,摆了摆手,说:“我累了,丁山叔叔您安排吧,我听着就好。”
话音刚落,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就嚷起来:“现在咱们也就这么几家店,归谁不归谁,可得分仔细了,今日不同往日,谁都得过日子不是?要我说,我家就还管着西街的酒吧,那酒吧也不值几个钱,你们也看不上不是?”
“他大姨,话不能这么说,就是再不值几个钱,也得拿出来大伙分分,以前家大业大,你那个酒吧我们确实看不上,可是现在我们的都没了,你也得拿出来帮衬帮衬不是?”
“就是,我自己的那个饭庄,好歹也是我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虽说进账不多,也从来没有亏损吧,不也照样先拿出来,至于最后归谁,不还是大家商量嘛。照你这么说,你不拿,那我也不拿出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的不可开交,为了点蝇头小利瞪眼拍桌子,都算到几块几毛钱上头去了。
阮清远看着苦笑,这众生百态,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了后半夜,众人才拿到各自满意的结果,开着豪车相继散去。鲁丁山把详细的报表合同等拿给阮清远看,说:“全都分完了,少爷名下…”阮清远看他犹豫,说:“没事,我能接受。”鲁丁山又继续说:“少爷名下除了这个房子,就再没有别的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下着小雨,屋里安静的可以听到窗外的雨声。平日里忙碌的仆人也都没了踪影,房子突然变得很大很大。
收到鲁丁山的短信:老爷子的葬礼一切从简,已求助你父亲的几个老友,他们定会尽心尽力为你操办。
后面留了鲁丁山的手机号和地址,号码换了,地址显示:天豪集团。
“天豪集团。”阮清远看着这几个字沉吟良久,看着眼熟,似乎还有印象。猛然惊觉,这个所谓的天豪集团,不就是周陆喜的儿子周天豪名下的公司吗?想到这,他自言自语道:“丁山叔叔,连你也去投奔顽老六了,我们阮家这几十年,可没有亏待过你。”
外面登时轰隆隆响了个炸雷,雨变大了,豆大的雨点啪啪的打在窗子上。
走出门,回身锁好,没有提前停好的豪车,他也不想打伞。翻看鲁丁山给他的短信,里面有父亲几个老友的联系方式。
他在院中驻足良久,没有打出去,那一刻他压抑整晚的悲痛突然涌上来,眼圈泛红,流下泪来。泪渐渐多了,便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歇斯底里的嘶吼,身体不收控制的倒下。
渐渐安静下来,雨停了。阮清远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脸,收拾心情,回身开门回去洗澡。
那一刻,曾经的那个阮清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