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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荆州动荡(九)

建安十三年,秋。

襄阳城中,人人都已经换上了秋装,天气也越加寒冷起来,就连城里面的路人,也少了许多。

病殃殃的刘表倚靠在蔡夫人身旁,眼中露出了狠毒的目光,他用手指指着蔡夫人,可留着哈喇的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蔡夫人看向这个与她相处多年的夫君,眼中竟没有一丝悲伤,她满脸喜色地看着即将死去的刘表,那副模样,像是梦想成真一般。

半个月前,蔡夫人将动弹不得的刘表从江陵送到襄阳,赌的就是刘表短时间内,会死在襄阳。

而襄阳城,如今已经紧紧地握在蔡、蒯两家手中,蔡夫人的年幼儿子刘琮,更是这座城名义上的主人。

因此,即便刘备就驻军在不远处的樊城,蔡夫人仍旧冒险将刘表从江陵移到襄阳,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隐瞒刘表的死讯,从而暗中将自己儿子刘琮立为新的荆州之主。

蔡夫人虽然聪慧,但还没有这般手段,她的所作所为,大多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蒯越,这个刘表曾经的好友,如今正在步步算计着自己的主公。

刘表虽然即将油尽灯枯,但他的心仍如明镜,悲愤欲绝的他在临死之前,高呼着刘琦的名字,只是可惜的是,远在江夏的刘琦,永远听不到自己父亲最后的呼唤了。

刘琦站在江夏的城墙上,他突然感觉心很不舒服,而迎面吹来的西南风,刘琦莫名地感到一阵悲切。

好悲伤的风啊,刘琦伸出手,但却无法将这阵风留住,任由这风随他的手指缝隙上流走,彻底远去。

“父亲……”

刘琦的嘴喃喃地说出这两个字,他的心中,对父亲的思念越加强烈。

刘表终究死了,他死时眼睛始终睁着,眼里尽是悲情。

蔡夫人看着刘表逐渐僵硬的身体,再也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像是宣泄一般。

她与刘表的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交易,或许刘表曾对蔡夫人动心,但蔡夫人,始终对刘表没有丝毫感情。

一切都是为了蔡家,这是蔡夫人的使命,也是蔡夫人的悲哀。

秘不发丧,私立刘琮,这两件事则是蔡瑁和蒯越接下来做的,蔡瑁笑嘻嘻地将刘表的官印佩剑拿在手上,仿佛整个荆州都已经在他手中一般。

跟在蔡瑁身后的蒯越,心中还有着另外的想法,如今的荆州风雨飘摇,可不是一纸文书就可以掌握在手中的,蒯、蔡两家想牢牢把握住荆州,还需要更强的力量。

一股可以横扫整个荆州的力量。

而拥有这股力量的人,已经向蒯越伸出援助之手。

刘表的死讯,被蒯越、蔡瑁两人暗中压下,荆州除他们及其心腹,无人知道刘表已死,而在蒯越的帮助下,远在北方的一个人,却知道了这件堪称绝密的事情。

宛城。

秘密进军到这里的曹操,放下了手中蒯越差人送来的书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可能连刘表本人都猜不到,蒯越早就和曹操有了密切联系,毕竟在蒯越眼中,荆州姓刘姓曹,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如何让蒯氏在荆州永久兴盛下去,才是蒯越考虑的重点。

因此,刘琮刚被秘密立为继承人,蒯越便连同蔡瑁、张允等人逼迫刘琮写下降书,呈上给驻扎在宛城的曹操。

曹操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就把新野、襄阳和江陵拿到手,而作为末后推手的蒯越,将居功至伟,蒯氏也将会在荆州之地的威望越加之重。

至少目前,一切事情都按照蒯越所想一般发生,只不过中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令蒯越谋划多年的计划,彻底泡汤。

蒯越派往宛城呈送投降文书的,是荆州著名的大儒,宋忠。

宋忠这名字虽然不好听,但他本人确实有干货,即便是蒯越,也觉得他口才了得,因此才将送降书的任务交给了他。

不过,如果蒯越可以重新再选择的话,他肯定会将宋忠扔入长江,方才解的了他接下来的恨意。

可能是宋忠名声太显的原因,他从宛城回来路过新野时,被关羽抓住了。

刘备虽然率领大部队前往樊城,但新野城依旧留下部分士兵看守,刘备不分兵则已,一分兵统帅的首选必定是关羽。

而以关羽在军中的威望和自身实力,也当的起这番大任。

好不意外,被关羽随便吓了一下,宋忠就把事情全盘说出,关羽越听越心惊,当知道曹操军已经来到离新野不远的宛城时,关羽更是惊怒交加,要是他没把这老匹夫抓来,到时候怕是死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关羽本就有舍去新野的打算,如今听到曹军将来的消息,他也不多加思索,这刘琮既然已经向曹操递了降书,想来曹操再凶恶,也不会对即将是他的臣民下手。

因此,关羽即刻带兵拿下,挟持宋忠前往樊城。

关羽带着兵马来到樊城之时,正是陈泰在城墙上巡视,看见关羽的帅旗后,陈泰心中一紧,冥冥中感觉有大事即将要发生。

陈泰打开城门,将关羽的部队迎入成内,而在关羽脸上,陈泰少见地看到了焦急的神色,再看到被他单手提着、满脸晦气的宋忠,心中的不安更是越加强烈。

关羽提着宋忠径直前往刘备所在之处,只听到一声怒吼后,陈泰便接到军令,前往议事厅论事。

陈泰不是最早来到议事厅的,刘备、关羽、诸葛亮和徐庶等人都已经到了。

四人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刘备,此刻也是满脸怒火,双手紧握拳头。

待到重要将领全部到齐后,刘备才将刘表身死、刘琮投降曹操的事情全盘说出!

“娘的!刘琮那小子把祖宗卖了就算,还得要把我们的命也给卖了!”

脾气暴躁的张飞当即就怒骂出声,他恨不得现在就提起铁矛,将刘琮的身子刺出几个窟窿。

“刘琮年幼,说白了只是个棋子”,徐庶冷着脸说道,“此事的幕后推手必定是蔡、蒯两家,他们真是狠心,连刘荆州的病逝,也要如此利用!”

“发生的事情再说也于事无补”,关羽抚摸着胸前的胡子说道,“现在的重点是,曹操的大军已经到达樊城,如今整个北方尽在曹操之手,估计能战之兵不下十万,若刘琮投降曹操,那襄阳和江陵那几万水陆兵马,也尽在曹操之手,十多万的军队,不是我们目前能够抵抗的。”

关羽说完,众人皆是沉默,他们心里清楚,关羽所估计的曹军数量,还是往最好的局面猜测的了,即便如此,这十多万曹军,也不是目前的刘备军能够抵抗的。

此时的诸葛亮也没心情摇他手中的羽扇了,这几乎是刘备军危机存亡之际,稍微走错一步,他的三分大计,就只能在地府中实现了。

见诸葛亮难得面露难色,陈泰更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实在落后太多了,如今想扳回一局,怕是难上加难。

良久,诸葛亮才打破沉默,说道:“如今之计,只能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分兵。主公可带部分兵马自樊城往夏口方向后撤,一旦只要渡过长江,便有了自保之力,关将军则领第二路兵马自水路前往江陵,先与大公子刘琦汇合,然后在合兵驰援主公,此事才有一丝转机。”

此时的刘备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之后立刻下令众将整顿兵马,准备离开樊城。

等众人离去后,诸葛亮才走进刘备身旁,说道:“主公,襄阳就在不远处——”

诸葛亮还没说完,刘备就挥手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他面露悲痛之色,颓然说道:“路过襄阳时,我只想拜祭景升兄之墓,其余的,便不要再说了。”

诸葛亮不再说话,他方才不再众人面前请求刘备攻打襄阳,是因为他知道,刘备必定不会同意。

且说陈泰随赵云回到军营后,立刻开始整备军马粮草,直到天色已晚,陈泰才忙完手中之事,回到自家屋中。

回到屋子时,糜玲正在收拾行装,刘备下令军队撤出樊城后,又令糜芳等人先率领部分兵马,护送众人家眷先行南下,陈泰的妻子糜玲和儿子陈昂也在其中。

糜玲看着回来的陈泰面露苦色,不禁放下手中的忙活,轻轻地抱着陈泰,说道:“夫君大可放心,我必定会照顾好昂儿和自己的。”

陈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住糜玲,感受着陈泰给予的温暖的糜玲,良久后说道:“在战场上,要威风凛凛哦,夫君。”

糜玲话中带着笑意,但在陈泰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角滑落了几滴泪水。

陈泰轻声笑了出来,抱着糜玲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放心,你夫君我必定是战场上最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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