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气仍然是很寒冷,尤其是早上迪化的天气几乎能呵气成冰。隔三差五就会有一场寒潮自西西伯利亚平原呼啸而来,狂风有时候的瞬时风力就能达到八九级。
郭挺躲在有暖气的办公间里有时候还觉得瑟瑟发抖,他很是敬佩那些那些在天寒地冻中仍旧坚持训练的士兵还有那些奋战在第一线的施工队伍。
在寒潮肆虐的几天里,郭挺也下去走访了一些军营和工地,并给大家带来了一些慰问品和“烤火补贴”。这让这些士兵和工坊等人员激动莫名,那个时代的上位者谁会考虑下层人的生活呢?所以郭挺现在简直就是大天使在人间的化身了。
在热海附近的一处干枯的草场上,一只饿的皮包骨头的野兔警惕地从洞里探出头来,小心地四下打量着。在最终确认没有危险的时候,才缓缓地爬出洞来来。
这些野兔今年是遭了大罪了,本来往年的时候它们会贮存到足够一冬的粮食。但是今年除了大旱之外,来这里躲避“哥萨克”这些“魔鬼”扫荡的部落也多了起来,没有足够过冬食物的部落们将主意打到了这些野兔和田鼠身上。
冬日里的热海边上到处是挖掘鼠洞和野兔窝的衣衫褴褛之人,这些人什么人种都有,为生存集聚到了一起。他们四处打洞,一是为了住防止冻死,二是为了找田鼠和野兔的粮食。
田鼠的洞穴都被掘开了个底朝天,里面田鼠辛苦一年储备的那点粮食都被这些人一扫而光。许多田鼠在失去粮食后纷纷爬到附近的树上倒挂而死(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曾经的饥饿年代许多老人都给不惑的春虫讲述过这样惨烈的过往),这些绝望死去的田鼠也成了这些人的果腹之物。
刚才还在张望警惕地野兔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但还没等到它快速返回洞中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支射到在地。不远处土堆后面藏着的一个叫卓日嘎半大孩子终于站了起来,他揉了揉冻得发麻发硬的双腿,正准备去捡那只死去的野兔时,一只猎隼闪电般地扑向了野兔,然后扑棱了几下翅膀就绝尘而去。
卓日嘎拿着一把破旧的不像话的弯弓,跳脚着冲着猎隼飞去的方向破口大骂。刚骂了几句,就觉得后脑被人一拍,然后整个人就失去知觉昏倒在地了。
李执宜拍了拍手上的土,然后吐出嘴里叼着的一根干草,冲着后面跟上的“哥萨克”们说:“这帮家伙是越来越穷了,看来以后只能抢人了。就算扒光他们衣服带回去也是没人稀罕的破玩意儿!那些富裕点的部落就怎么不往这里凑凑呢,今年看来咱们这日子要紧巴点过了。”
后面的“哥萨克”们纷纷点头,现在他们确实都抢不到啥了,去年这样的部落根本就入不了法眼。现在是有根骨头就得上啊,抢不了东西,抢点人回去也能算是交差了。
李执宜让人拿出地图来,然后一堆人蹲坐到一个小土堆上开始分析讨论下一步的扫荡方向。醒过来的卓日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捆住了,他听到了这些人的议论,好像是大唐的官话,这得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他依稀记得祖父好像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随后,李执宜等人将卓日嘎所在的部落“清理”了一下,战利品如下:发霉粮食不过几斤,田鼠干二十余只,其余包括几十套破衣烂衫,这是这个不到一千人小部落的全部家当了。
这个情景都让李执宜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的经历,他们那会还叫沙陀部的时候和现在这个部落过得也强不到那里去啊。那时候一到冬天,母亲就带着他们兄妹几个一起到野地里挖田鼠洞找粮食和逮田鼠吃。李执宜一想到自己曾经吃掉的几十只田鼠到现在都觉得恶心,没办法不吃就会被饿死啊。你想就算是大酋长的李尽忠都过成了这样,何况其他人呢?
所以李执宜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那是相当的满意,对郭挺那是十足的崇拜和忠诚。别看郭挺是自己的小舅子,但就能力而言,他李执宜觉得自己给郭挺提鞋都不配。
这个不到千人的小部落以妇孺居多,青壮估计都被抓走了,老人也没有几个,估计是没有挺过这个恶劣的冬天。李执宜突然之间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放走她们任他们自生自灭,在这样的天气下,估计能活下来的不会超过几十个。
想到这里,李执宜就硬起心肠让人驱赶着他们离开热海一带。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哥萨克”的据点,那里有跟进的后勤人员和工兵,他们会将这些人再转运至伊犁河谷一带。那里不久就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工地,至少干些活还能有饭吃,活下去的问题应该不大。
人群里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一直注视着这些“哥萨克”们。当他们听到熟悉的军令之声还有大唐官话的时候,奋力地挣开了束缚,然后一下子扑到李执宜等人面前。
李执宜还没等让人将两位老者拿下,就听见这两位老人用字正腔圆的大唐官话喊了出来:“大唐终于再次出兵西域了吗?是高仙芝大都护亲自带兵的吗?李嗣业将军安在否?”
这些话让所有人都一愣,他们这是第一次在远离迪化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大唐官话。李执宜赶紧跳下马来扶起来两位老者,只见这两位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接下来两位老者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李执宜才明白这两位是当初高仙芝在怛罗斯之战中带的安西大军中的成员。他们很不幸地做了大食人的俘虏被带到了撒马尔罕等地,这些唐军俘虏被强迫为大食人服劳役和提供一些军事技术方面的支持。
估计就在那时候,印刷术和造纸术被大食人掌握的,后来又流传到欧洲,促进了欧洲的“文艺复兴”。
两位老兵的牙已经掉光了,他们在大食人的管控下生活了几十年。后来管控稍微放松一些的时候,这些老兵许多都在撒马尔罕当地结婚生子了。
粟特农民大起义的时候,这些幸存的唐朝老兵和他们的家属趁机跑了出来。一路向东或是向北跋涉,为躲避追捕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走小路或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到达热海也就是大唐碎叶镇一带时却发现碎叶镇早就被遗弃了。老兵家属人数也由逃出时的两千多人剩下了现在的不到一千人,许多人倒毙在逃亡的路上再没有醒来。
没有办法的这些老兵家属,只好在这里过冬,本来想春天暖和的时候再向北出发的时候就遇到了李执宜这些“哥萨克”。
这些老兵的含泪叙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哥萨克”们,他们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和炒面都拿出来,然后开始生火熬汤。
李执宜将两位老兵搀扶着坐到自己的行军地毯上,然后深深地施了一礼道:“原来是高大都护的亲兵,李执宜有眼无珠,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前辈不要怪罪!”两位老兵连说不敢不敢。
卓日嘎吃到了此生最好吃最香甜的一顿饭,如果不是李执宜夺走他的压缩饼干,估计这会卓日嘎已经被撑死了。
好好地缓了几天之后,这些人终于恢复了些体力和血色,然后就在李执宜等人的护送下缓缓地向迪化城进发。郭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老兵和他们的家属到来前郭挺就开始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些老兵和他们的家属刚远远地望见迪化城的时候,就看到了路两边已经站满了欢迎的人群。
人群正中是郭昕父子二人,郭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激动不已。这样的老兵痴心不改,仍然念及着故土,从不敢忘记自己大唐人的身份,这是郭昕的自豪,也是整个民族的自豪。有这样的老兵在,我们的国家将永远屹立不倒。
郭昕父子一个搀扶着一位老兵,郭挺用最隆重的方式欢迎这些老兵们的回归。
郭挺还准备将他们的事迹写进教材写进剧本,让所有人都知道还有这样一群矢志不忘祖国的人存在。他们虽然流落异乡他国,但是大唐之心从未改变,他们才是这个民族和国家的脊梁。剧本名字郭挺都想好了,就叫《东归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