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新年已过，就该忙碌起来，而不是等着日子白白流逝。”灵阁手持木椎，展开架势。“难得今天阁下有闲情，一起来切磋下吧？”三面被棕红色的窗户挡住，微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虽然大门敞开，但是殿内还是显得阴暗。
两边有十名禁卫军整齐排开，看着自己的老大向鹿剑大师发起了挑战。
“冬天让身体变得僵硬，正好活动活动经骨！”鹿剑大师接过木椎，朝对方攻击。两人的力道并非要分出胜负，只是多日未显身手，稍加练习而已。
木椎相互碰撞，发出僵硬的击打声。
灵阁身穿盔甲，却被对方用长椎顶在自己的胸前。“这回合我输了。”他说：“鹿剑大师还是强我许多。”
“还需多加练习，你比去年长进不少。或因铠甲的厚重，让你身手迟缓。”鹿剑大师指点他说：“信心不足是最大的忌讳，看清我的招式，找到破绽。”
灵阁点头，然后手持木椎继续寻找突破口，但还是被鹿剑大师一招制服。坚硬的木椎架在他的脖子上，若是敌人的剑刃他早就一命呜呼。他的身手明显没有对方敏捷，他承认：“已经连败两招了。你能不能让让我，在您面前，我就是个菜鸟。”
“身为剑者，必定不能松懈。不能因为你是熟人，就让你三分。”鹿剑大师表现的非常自信。“动手之前，就要想到对方的路数，就算你预测错了，也要有第二种招式，剑者无心取胜，却要有心防范。”
“早该好好跟你学习！”
“现在也不晚。”他说：“继续！”两人再次交锋，灵阁虚晃一招，用脚踢向对方。只见鹿剑大师退后几步，惊险躲过！
火烈王国的都城，名叫千隆城，耀烈王的辉煌宫殿建立在城北。放眼全城是一望无际的阁楼和瓦房，自四百年前千夜王迁都至此，已经是一座七十多万人口的都城。若不是常年战争，导致男性数量锐减，人口应该会多出几倍。城中百姓大多是一夫多妻，他们只想生更多女儿，而不是生下儿子去打仗。
鹿剑大师的记忆中，王都一直都是火烈大军防守的重中之重。四百多年来，从未有任何他国军队攻至千隆城下，四方有七座小城保卫，名为王都之盾。他从小继承王室的勇敢和刚烈，自耀烈王二十一岁当上国王，他就选择弃政从武，成为一名剑者。剑者之誓言：“从此以剑为名，卫我君王，护我城邦。从此以剑为名，持文习武，奔走边疆。荣辱与共，不惜隐姓！生死同舟，不惜埋名！探查敌情，不惧酷刑！力抗敌军，不惜死战！吾之誓言，至死方休！”
鹿剑并非火烈国唯一的剑者，只是论岁数他是最大的一位，背景也最复杂！国王召他入宫觐见，虽然此刻正在和灵阁切磋，但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木椎。“好了，今天到此为止！”
他背着鹿纹长剑，身穿黑色长衣，浅灰色的披风裹着他的后身，毛绒披肩尽显华丽。他跟着侍从正步前往王阁，路程短暂。他恪守规矩，步伐轻盈。
陛下的王阁充满了恢宏的气息。由于寒冬节气，周边的花草绿植早已枯萎。
“陛下和大王子正在殿内讨论政事。”侍卫官拦住他说：“请稍等片刻。”
他在殿外等待，双眼凝视着地板，像是屏住了呼吸，良久未动。唯一的声音来自鸟兽的啼鸣，吱吱咋咋像是预示着春天来临。
“让鹿剑进来！”这声音虽然是陛下对侍从说的，但是鹿剑大师已然听见。他来到殿内，只见一位不惑老人，坐在红木案台前，案台上面刻着龙纹，像是九龙戏珠。陛下胡须长白，头发稀松，皱纹明显。他的王冠是金色的龙形样式，紧紧禁锢在他的额头上。
鹿剑来到案台前，大王子耀杰和丞相已康连忙叩首，以示敬意。
两人分别说道：“拜见王叔！拜见鹿剑大师！”
“耀杰不用客气，您已是监国王子，无需在礼拜于我。”他给陛下叩首，然后回拜王子。
“北境的五万大军联合十万火烈军团，未能攻下龙城！”陛下的声音显得虚弱，气色像是重病刚好。但是他略显急促，心中藏着一股愤怒之情。“这紧要时刻，齐程将军受伤了，我想让你即刻启程去一趟北境。这里有份孤的旨意，交给莫干林！”他拿起一封信函交给对方。“让他去支援龙城战事，不得延误。孤会传旨给龙影，攻城大军由他指挥。”
“遵命。”他接过封好的信函，双眼和善的看着陛下。
“还有。”他留住对方。“五国联军已经在孔山紫城集结，准备东进邕城，目的是阻止我军攻打龙城，到时攻城大军定会深陷乱局。”他起身走到一旁的地形图，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齐程的攻城进度拖延太久了，西部有思国三万大军虎视眈眈，北部已无军可调。”
“我稍后出发去北境，陛下对南部有何计划？”鹿剑大师的声音盖过了陛下。
王子告诉他：“父王有意亲自前往邕城，去阻挡五国联军。路程近千里，父王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还是在考虑下其它计划。”
“我可代劳！”鹿剑大师建议道：“邕城有岁易冬将军的七万守军，不用陛下前往，只要我率三千军士前去即可。”
“龙城之战事关重大，五国君王还不知道派多少人马，按照以往的联盟，估计不会低于二十万。若邕城失守，整个火烈国南部无抵抗之兵。”陛下担忧道：“孤与丞相商谈，确定亲自前去与他们和谈。拖延时日，给龙影他们争取时间。”
丞相已康接话道：“陛下的思虑完全正确，即使邕城拦住五国联军的去路，也会导致军力损耗过大，在这八国角力的紧要时刻，加之陛下七十寿辰将至，这场仗能不打就不打！”
“没这么简单！”陛下摇头。“五国这次仓促结盟，起因确实是我们年关之际进攻龙城。他们知道途径邕城这条路最近，但却最容易引发战争。我深知九英王的作风，他只不过想动用五国之力削弱我国军力。东南两部同时发生战事，火烈国只能撑一时。孤想他们真正的目地，是让孤撤回攻城大军。只要在他们到邕城之前攻下龙城，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陛下亲往邕城，有三个好处。”已康提醒说：“第一，七国的目光转移到邕城，有利于龙城的战事继续进行。第二，可以震慑五国君王，不敢轻视我大烈国的军威。第三，顺势震慑西南的敌军，让他们不敢轻易开打。我们可以调集邕城七万精兵，在隘口展开要打就打的态势。九英王虽不昏庸，也不敢拿自己的国本与我们拼命！因为一旦打输，九英王的国土就会完全敞开给我们。直抵百熠国都，也就三天的路程。如果其他人去，五国联军根本不放在眼里。”
“丞相说到重点了！要么不打，要打就直接打到百熠国都。”陛下略感兴奋的说道：“我们明天启程，丞相命人去准备，让灵阁带五千禁卫军一同前往。”
“遵命，陛下！”已康领命离去。
“到了北境，我会和莫干林将军一起去龙城，督促他们尽快攻下龙城！”鹿剑大师语气坚定。
“这个当然！”陛下说道：“攻下龙城后，龙影会依照孤的旨意去办，一切听命于他。此战，孤势必屠尽龙城王室，这个你暂时不要告诉莫干林。齐程领了此命，却耗费十日未得寸土，故意拖延的意思孤早已看透。你到龙城大营，跟龙影说下，若攻不下龙城，立斩齐程！全军退至西城要塞待命。”
王子说道：“我已命南部金城，支援他们箭弩和火石，龙城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
“说的不错！”陛下夸赞大王子，并提醒他说：“你应该有更多的策略和主张。你弟弟耀疆在金城主政，你命他准备百车箭弩送往邕城。”陛下盘着胡须。“耀杰，孤去邕城之后，都城就交给你了。待孤过了七十大典，就禅让王位于你。”
王子如惊弓之鸟，震惊不已，连忙叩拜。“父王健在，耀杰永远不会妄想登上王位。”
“火烈国的传统，将军老了就要卸甲，国王老了就要让位。”他看着鹿剑说道：“孤说的没错吧？”
“王兄说的没错。”鹿剑大师淡定的说道：“剑者老了，就要传剑于人！”
“鹿剑是国之神器，能让鹿剑绽放烈焰的人还没找到吗？”
对方闻言，想起自己的使命。“传承之人并未遇到，或许缘分未至，或许世上并无此人！”
陛下走到他身前，轻声道：“别让鹿剑失去传承，这是你的使命。火烈国期盼剑者的辅佐，哪怕他出生敌国。你走遍天下，只收了莫易臣一位徒弟。他虽是莫干林的儿子，也是北融城的继承人。若想他长大后诚服于火烈国，或许可以将他的妹妹莫丽文嫁给孤的王孙。”
“这事陛下可以做主。父母之命，何况陛下亲自开口。”
“耀杰，记住孤的建议！”陛下对儿子说道：“军队之权要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
“孩儿谨记父王之言！”耀杰觉得此举非常合适。王孙十岁，莫丽文十一岁，订亲的年纪不算太晚！在火烈国的历代先王中，王妃比国王年长的比比皆是。
“那就这样吧。言遇，把汤药端来。”侍卫官领命离去，随后陛下坐到案台解释起来。“最近有些不适，御医开了些安神的药汤。不喝还真不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去忙吧。”
鹿剑大师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的住处没有高门，没有大型庭院，甚至没有府名。他有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家中只有一位老管家。
鹿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的生活，更不喜欢别人的侍奉。作为剑者，奔走四方，府院不过是临时的居所。
他来到厅堂，祭拜死去多年前的妻子。灵牌摆放高处，上面刻着亡妻于琴月之灵位。
老管家在一旁，不敢出言打扰。待礼仪完毕，他告诉对方：“鹿剑公，午饭准备好了！”
“嗯，你去给崖麟吃些草料，帮我收拾下行装，我要去一趟北境！”鹿剑大师站在牌位前一动不动，这些话是背对着管家说的。
虽然管家已经备好午饭，但是鹿剑大师似乎并不想吃。他只是拿出陛下的信函看了起来，里面写着：“莫干林将军，龙城之战异常艰难，现集结北境五万，火烈军团十万，共计十五万大军依然未能攻下。若攻不下龙城，火烈国数万将士将白白牺牲。你收到旨意，即刻启程前往龙城大营，接手火烈军团，重新择机攻下龙城，怎么打你可自行决断，王剑会给你生杀大权，如有不听从将令者，可先斩后奏，耀烈王等着你的好消息！”国王的亲笔真言写在黄色的丝绢上，上面盖着国王大印。
“还有什么要带的？”老管家走路迟缓，面貌看起来比鹿剑还老。“你刚才是不是叫我喂马？”
鹿剑有些惊讶的看着老管家，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吗？他心想。但是他想起管家侍奉自己和家人一辈子，非常不容易。他有些惭愧的说：“你还是去休息吧，我会去找人来替你。”
“你不要我侍奉了吗？”他惶恐的问道：“我可是千隆城第一管家！”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这里随意生活，我会找人来侍奉你，顺便代替你帮我看好这个府院！你照顾我家六十多年，早该歇歇了！”鹿剑说道：“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老管家显得有些难过，眼睛泛着泪花。“我还年轻，不过七十七岁而已。虽然比你大一些，但是什么我都可以自己做。”
“嗯，你还年轻！”鹿剑大师打心底有些佩服他，安慰他说：“我经常不在家，对你没怎么放心上。我要即刻启程去北境....。”
“你是怕我突然死在府院吗？我有儿女送终，求你别把我换了。”他难过的像个孩子。
“那就接你儿女过来住吧。”鹿剑不忍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可怜老管家为自己默默奉献了一生的时光。“这个庭院送给你了。”
对方哭了起来，只是哭泣的声音微弱，倒不像是感动，而是觉得鹿剑大师对自己失望了，不想自己继续侍奉。
鹿剑大师来到马棚，给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倒上草料。他拍着马背，放好马鞍。
管家给他拿来了行装，说道：“北方寒冷，路上注意安全。”他像关心自己的儿子一般，说个没完。“听说那边大雪封山，晚上一定要找个舒适的旅店或者驿站休息。”
“好了，好了。我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需要你没完没了的嘱托吗？”鹿剑大师有些不耐烦。“我每年都去北境，你就不能放心？”
“抱歉，我只是习惯的叮嘱，人老了总是害怕失去。你一年就年关时节回来一次，下次见你，怕是又要等上一年！”
“你是千隆城第一管家，我承认你的忠诚，不要在这样亲切的关心我。你是看着我长大和变老的，我对此表示感谢。”鹿剑说：“我得走了。记得给我夫人上香，除此之外我没别的要你做的。”
“好的，老爷！”
鹿剑大师骑上白马崖麟，从府院后门离开。他奔跑在宽大的千隆城街道，如同一位雷厉风行的侠客。
“陛下的七十岁大典只有三个月了。”庞乐(yue)卿叮嘱众人，耀堂之曲还不够协调，春蒙，你的若琴弦音在柔和一些。“眼前三十多人抱着各式乐器，筝，琵琶，萧，瑟，二胡，单弦琴，三弦琴，五弦琴，六弦琴等正在反复练习庆典之乐。
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乐器集中一起，谱奏千古神曲！作为火烈国第一乐师，鹿剑大师的亲家，总能从山间静怡，水中涟漪，鸟兽趋于中寻找至美佳音。
“女儿耀鸳，拜见父亲大人。”她一袭白色披风，秀美的长发，怜弱的身姿，如同窈窕淑女。
“这么多人，在讨论什么呢？”鹿剑大师突然到访，令大家有些意外。
“哟，鹿剑公！来，上座。”庞乐卿连忙客气迎候。两人坐在凉亭，耀鸳给父亲倒茶。
“圣王乐曲还差一个高音琴符，不确定用狼弦琴，还是用萧瑟，还望指点一二。”
“亲家公，我是剑者，不知乐音绝佳之处。”鹿剑大师喝了口茶。
“不必谦虚。上次陛下六十岁庆典就是您的建议点醒了我。”
“天下文律不同，但是音律相通！琴有振奋人心之弦音，萧有豪情万丈之长吟，瑟有鼓舞士气之怒鸣，亲家，可取三者恢宏之音同行！”
“绝妙啊，好，等会让他们试试。请先喝茶！”
“我这次来，是过来道别的。我要去北境了！鸳儿，家中于伯身体不好，你找两个人过去照顾他！他侍奉我们家六十多年，也该安享晚年了。”鹿剑吩咐女儿。
“好的，父亲，我当于伯一直是自家人，这个您放心。您这次去不会又是一年吧？”
“不确定。今年的局势比去年更加复杂，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去处理。”
“鹿剑公，没事，只要您有什么要我们做的，随时来信，庞家三个男儿战死沙场，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也同样可以为国捐躯。”
“庞家忠烈，鹿剑佩服。我们是亲家，也是国之重臣，你有你的使命，你好好研究你的音律，其它事就不要多想了！我要即刻启程。”鹿剑大师起身，准备出门！
“您要不先听下我的庆典乐音？”庞乐卿渴望他留下，知己难寻！
“陛下庆典我会回来的，到时再听你的千古音律！”
眼看留不住对方，他立刻起身吩咐众人。“来，大家开始，《烈酒城音》，让我们送鹿剑公，祝他万事顺利！”他显得急迫，生怕对方走远，听不到全部音符！
六种乐器之音凝聚的澎湃曲乐，如同悲秋深夜聆听的寒风萧瑟，仿佛酒后吐出的人生感慨，一如悲伤时脱口而出的轻吟。
鹿剑大师被曲乐的余音久久围绕，他一路都想要记住音律的最美妙之处，却因路程颠簸，导致自己忘记了全部音律！
